车厢里弥漫着江从月身上那股熟悉的淡雅檀木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梦境里更浓郁的气息,她赶紧掐断思绪。
“紧张?”江从月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没有,”江乐立刻否认,声音有点干涩,“只是……在想动作要领。”
“哦?”江从月拖长了调子,侧身看着她绷紧的侧脸,“第一次骑马容易紧张,不过你学什麽都快,放轻松点。马是有灵性的,你越紧张,它越能感觉到。”这话听起来是安慰,但江乐总觉得意有所指。
到了马场,江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下车。清新的草香和淡淡的马匹气息扑面而来。
资深教练陈教练已等在那里,带她换装备後挑选温顺的入门马栗色小母马。
当真正坐在马鞍上,感受身下温热血肉的力量和律动时,江乐心中那点杂念终于被新奇和掌控的兴奋感取代。
她按照指示,放松身体,引导马匹在围栏内缓缓踱步,渐渐找到了感觉。
然而,这份专注并未持续太久。
练习慢步转弯时,江乐的视线下意识扫向休息区的观景露台。
只见江从月优雅地靠在藤椅上,对面坐着一位气质沉稳丶眉宇间带着忧虑的中年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男人正微微前倾着身体,语气恭敬而迫切:“江董,关于南山颐和疗养院项目,我们按照您强调的‘适老化’和‘人文关怀’核心,优化了所有无障碍设计,引入了先进系统,规划了文娱康复区,无论是……”他将文件推向江从月。
江从月并未立刻看文件,她的目光越过了陈老板的肩膀,精准地落在马场上正小心翼翼转弯的江乐身上。
看到江乐因细微失误而绷紧肩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嗯,陈老板,硬件是下了不少功夫啊。”江从月淡淡应道,抿了口茶,视线未收。
陈老板继续介绍医疗服务合作意向。
“陈总,”江从月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沉静有力,陈老板立刻噤声。江从月的目光终于收回,落在他脸上,眼神清澈深邃:“技术丶设备丶空间设计,是骨架。但你们方案里,我看到了‘给予’,没看到足够的‘懂得’。”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马场,江乐似乎因她的注视而更加紧张,马匹步伐迟疑。“……就像照顾敏感的马,或孤独的老人。光有最好的马厩和饲料不够。得懂细微反应代表什麽情绪,是害怕丶不适,还是只需耐心引导?疗养院核心是人,是需被看见丶理解丶尊重的灵魂。否则,再先进也只是冰冷‘工厂’,不是‘家’。”
陈老板心头一震,面露惭愧:“江董一语中的……我们忽略了最根本的……”
“不急,”江从月摆摆手,靠回椅背,目光飘回马场。
此时,江乐在教练提示下努力调整呼吸,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马匹步伐重新稳定流畅,甚至尝试稍快步态。
江从月看着那渐入佳境的身影,眼底锐利褪去,染上欣慰鼓励的笑意:“方向对,细节可打磨。像引导孩子或陪伴老人,耐心和懂得最重要。让他们感受到安全和尊重,才会敞开心扉。”她的话语轻缓,既像说项目,又像说江乐,更阐述着关怀理念。
陈老板诚恳保证会深刻反思,身体动了动,心底却是逐渐不耐烦起来。
江从月看到江乐似乎因那番关于“懂得”和“耐心”的期许而动作更谨慎专注,眼底笑意更深,带着赞许。
她放下茶杯:“很好。具体方案让林轻语下周对接。记住,颐和要成为港湾,我要看到温度和对生命的敬畏。”陈老板郑重告辞。
待他离开,江从月单手支颌,目光专注柔和地欣赏着马场上那抹展现韧劲的身影。
看到江乐完成课程,摘下头盔露出微红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走来,她才擡眸,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怎麽样?好玩吗?”仿佛她一直心无旁骛地在这里。
江乐接过水灌了一口,压下躁意:“嗯,很有趣。陈教练教得很好。”
“是吗?”江从月走近,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脸颊和晶亮的眼睛,促狭笑意明显,“我看你学得很快。就是,後面好像有点分心?”尾音拖长。
江乐捏紧水瓶,耳根发烫,硬着头皮否认:“没有分心,是马…它後来有点不听话。”
“哦?是吗?”江从月挑眉,调侃几乎溢出,“我还以为是我的原因呢。毕竟,我这老太婆坐这里,挺显眼的吧?”
江乐:“……”很生气,但是不知道为什麽生气!
看着江乐气鼓鼓又强装镇定的样子,江从月低低笑起来。她伸出手,这次没有碰肩膀,而是非常自然地丶带着宠溺,用指尖轻轻捏了一下江乐挺翘的鼻尖。
“脸皮这麽薄呢。”江从月声音带着笑後的慵懒和一丝温柔,“行了,不逗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继续好好学,晚点司机接你。”说完,利落转身离开。
江乐捂着被捏过的鼻尖,那里残留微凉触感。
她站在原地,看着车驶离,心里五味杂陈,羞恼丶气闷丶被看透的无力感……还有那被刻意忽略的悸动,似乎又悄然翻涌。
怎麽会有这种想法。
有点奇怪了吧…
她深吸口气,压下翻腾情绪,将目光投向马场。
只是,当陈教练询问是否继续练习时,江乐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那个空了的观景露台。
心里某个角落,似乎也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