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风没有反应,他甚至把眼睛都一并藏进双臂里。
雨点打在他细腻的身躯上,头发湿哒哒的贴着後背,像沾水的毛巾,又闷又不透气,还把他的身躯压得一再擡不起头来。
“跟我回去,你会生病的。”
塞缪尔呵斥他的执拗,“不要再闹脾气了。”
贺松风没有任何反应。
等到贺松风彻底变成毫无反应的木偶,塞缪尔又不开心了。
塞缪尔站在那里,高高在上,向下投去不理解的注目。
“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
塞缪尔试图索要一个回答。
贺松风不会给的。
塞缪尔忽然蹲下来,他个头比贺松风高,蹲下来也依旧比贺松风高。
贺松风的馀光里,看见自己的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刚刚和塞缪尔吵架时,只顾得上脱。。衣服和摘手表,忘了塞缪尔曾送给他过一枚戒指。
贺松风缓缓将这只手拿出来,摆在他和塞缪尔之间。
“你别……”
塞缪尔用气音,小心翼翼地劝说。
贺松风的眼皮往上懒懒一打,眼珠子里现出男人拘谨丶不安的模样。
塞缪尔的面容在黑紫色的雨夜里,浮出满脸後怕的惨白,嘴唇乌青乌青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血色。
他那双橄榄绿的眼睛,染上浓烈到发腥的雨气,变得灰蒙蒙的,失去本来的颜色。
“跟我回去吧。”
塞缪尔的态度跟他从站到蹲的姿态一样,从高高在上,变成了低声下气,“我们回家去,就当什麽都没发生过,好吗?”
在塞缪尔屏气凝神的注视下,贺松风一言不发地把戒指取下,手指一耷拉,光亮的戒指便从指尖跑走,掉在地上桄榔一声後,滚走的声音飞快被雨点啪嗒抹去。
塞缪尔低头去寻找踪迹,却早就不见踪影。
在擡头的时候,看见的是贺松风怨恨的注目。
那一瞬间,塞缪尔的灵魂都被这场雨浇灭了。
他的心被贺松风亲手丢的戒指剜出千疮百孔,又被贺松风的怨恨灌满,沉重的懊恼就像水银,从心脏开始,通过血管,途径身体各个部位,直至四肢百骸都被沉甸甸的水银贯穿击沉。
塞缪尔蹲下的两条腿发麻,他快要站不住脚,几乎要摔进水坑里。
他的身体开始失去平衡,他的呼吸开始不连贯,意识就像被肺部被抽走的氧气,渐渐稀薄。
塞缪尔前倾,他想抱住小小一个贺松风。
可飓风夹着暴雨一吹,蜷缩在那里的细瘦一条可怜人,自己都快要站不住脚,又何来的力气去支撑塞缪尔。
塞缪尔意识到这一点,他蹲下的两条腿缓缓前倾。
现在不光是鞋子淌进水里面,是塞缪尔的膝盖以下的部位,全都跪在声势浩大的积水里,冰冷的雨水汹涌冲刷,膝盖以下很快就被刺骨的寒冷激得失去知觉。
他很快就意识到,贺松风也是冷的,贺松风没有穿衣服,只会比他的寒冷还要来的更加的恐怖。
塞缪尔把雨伞放进贺松风的手里,迅速地脱下外套,手腕一转。
贺松风的肩膀及後背都被一层滚烫湿黏的温度蒙着,温度来自塞缪尔,湿黏则来自他被雨水泡到发白的皮肤。
塞缪尔手臂绕过去,直接把贺松风完全搂进怀中。
他另一只手撑着伞,风一吹,几乎要把伞面刮跑,而贺松风也在他的怀里始终一副留不住的苍白。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天空完全被厚厚一层乌云遮住。
似乎那轮灰白的月亮被塞缪尔怀抱臂弯里。
白得已经失去所有的血色,在巨大的雨气里,被晕染的没有色彩,没有感情丶没有温度。
他甚至有些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