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抱着睡,贺松风有半边身子都叠在程以镣的身上,小小窄窄的座椅光是一个健壮的程以镣就能占满,更何况还多加了个贺松风。
车顶的天窗缓缓打开,头顶的光景被广阔无垠的星夜占据。
郊外的星星高挂在天上,像是水中扩散的涟漪,时隐时现。空气里是露水的沁凉,耳旁刮过的风声呼啸,看不见的蝉盘踞在阴影里,发出晚夏最後的嘶鸣。
贺松风虽说不喜欢郊外丶山林,可他生在乡村,长在乡村,当他再次踏入乡野时,安全感远远大过他想要逃离的心。
程以镣紧紧抱着贺松风,粗烫的呼吸吹在他的脸颊边。
还有一床小毯子,轻飘飘落在他的身上。
“贺松风,你不跟我一起看星星吗?”
“…………”
“睡着了?”
程以镣低下头,凑近了看贺松风睡着时的面目。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贴在贺松风的脸颊上,克制地轻轻捏了一下。
但也只捏这一下,不敢再有第二次,随时担心自己的小动作会把贺松风吵醒。
由于贺松风睡着後会保持一个动作长久不动,于是程以镣也配合着同一个动作,被贺松风压着,贴着,靠着好久好久。
久到天边蒙了一块鱼肚白,久到程以镣的手臂丶双腿关节都像生锈的齿轮,完全麻木僵硬,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贺松风,要不我俩私奔呗?”
“你有想法吗?我跟你,这破书我俩不读了,走了得了。”
“以後我养你,我身强体壮干什麽都赚得到钱。”
程以镣一个人自言自语,自娱自乐。
反正贺松风睡着了听不见,他想说什麽就说什麽,口无遮拦。
程以镣讲着讲着,想着贺松风睡了这麽久,他偷亲一下没关系。
结果视线刚往下落,就精准落进贺松风睁开的眼眶里,两个人的视线拉成一条笔直的线。
程以镣尴尬地挠了挠头,“醒了?”
贺松风点点头,手掌顶在程以镣的胸口,把自己推着坐起来。
程以镣顺势掐住贺松风的腰,把人一下托进自己怀里坐好。
他捏着贺松风的下巴往上擡,跟他看向同一片天空,夹着嗓子询问:“你还想继续看星星吗?”
贺松风的视线坠下来,疏远地说:“我不爱看星星。”
只有城里的大少爷才会爱看星星,这些该死的星星尾随丶跟踪了贺松风一整个少年时期。它们把贺松风所有的不堪丶狼狈都记录在册,却始终无动于衷。
他那时候,穿着别人家不要的旧衣服,在很冷的冬天无处可去,遇到赵杰一被对方连哄带骗拐回家发生关系的时候。
就是这些星星跟着他走了一路,不发光,不发热,也不发声。
那时候的贺松风那麽小,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喜欢什麽是爱,他甚至都不知道什麽是异性恋什麽是同性恋。
他只知道自己离了赵杰一就要饿死,在性意识都没有的小小年龄里,就和赵杰一成为了恋人关系。
稍有不顺心的地方,赵杰一就会拿赶他走做威胁。
不然贺松风不会养成这麽顺从的性子,谁来都可以亲他丶摸他,甚至真的发生关系。
他会生气,但绝不会反抗。
那个时候的赵杰一把他按在床上,一擡头,贺松风想过求救,可四下空空,他一擡头,就只能看见这些星星。
这群没用的星星,围观了贺松风前十八年所有的窘迫。
“…………那就不看。”
程以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但贺松风低落的情绪肉眼可见。
他连忙关上天窗,把车内捂成黑色,什麽都没有,总比满眼都是不开心的东西好。
绕在贺松风腰上的两只手,环住裹紧,炽热的呼吸隔着衣服布料重重地钻进他的皮肤里,又一点点渗透进血肉丶骨头里。
叫贺松风浑身的温度都写着程以镣的名字。
“回去吧。”
贺松风拍拍腰上的手。
“好。”
宾利车弯弯绕绕的去,却是直直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