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问:“……”
谢问出身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心性算得上沉稳早熟,可对上沈疑之,总是破防。沈疑之就像是一条不可理喻的疯狗,漂亮,但有病,见人就吠,还精力极好,永远没有消停的时候。
不过想着夜里还有任务要做,他没同沈疑之纠缠,默默整理好宽松的衣襟,转身变道,向另一边行去。
见谢问避着自己走,沈疑之心情好了许多,沿着山道继续向前。他走得极慢,却挡不住不长眼的超速乱窜。
“啊啊啊,小心……”
咚——!
沈疑之:“……”
捂着被铁头撞疼的胸口,他看着眼前撞了自己,一下弹得後仰,将要掉下山坡的少年,无奈伸出手,揪住人衣领,将人抓了回来。
“哇,还好还好!”少年扣住沈疑之手腕,惊魂未定,擡眼瞧见沈疑之似笑非笑的脸,又吓一大跳。他从前没和沈疑之接触过,只听说这位世家中的天之骄子脾气很不好,惹到他都没好果子吃,此刻心中惴惴,忙哆嗦道歉,“沈师兄!对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疑之心情好,不在意:“没事呢,下次小心点。”接着顺手理理少年被他抓皱的衣襟,催人赶紧走,“着急忙慌是有急事吗?赶紧去吧。”
少年露出点难以置信的表情,怔怔点头,接着便越过他跑了,边跑还边喊:
“谢师兄!谢师兄你等等我。”
沈疑之笑意一凝,回头看去。
山道上的谢问闻言停了下来,与那少年面对面站着。
从沈疑之的角度看去,少年好似拉着谢问的手,不知道是在递交东西,还是单纯叙话。
沈疑之没用灵力,此刻听不见二人声音,只是瞧着这拉拉扯扯的场面,莫名想起谢问喜欢男人这件事儿。
此事,他前世虽有耳闻,却没得到实证,加之谢问後来还修了无情道,世人对此事的讨论也无疾而终。
如今瞧见这一幕,沈疑之不由怀疑,难道谢问是因为喜欢男人才修的无情道?
那可真够怂的。
沈疑之觉得没意思,摇摇头走了。
另一条山道上,谢问有些紧绷,馀光一直撇着某个讨厌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认真听来人讲话。
眼前少年围观了方才的争斗,认为不是散修的错,来求他帮忙。
谢问听後摇摇头,淡道:“天月宫治下,世家群聚豪强,散修报团取暖,二者隔阂已久,不是平息一场学堂间的争斗就能解决的。”
少年一愣,没懂这话的意思,追问:“师兄不想管,是这个意思吗?”
谢问沉默,抱剑望向暮色长空,目之所及,远不止乘云仙宫这一隅。
*
是日夜间,仙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公示了傍晚斗殴事件的处理结果:
凡动手者,全都闭门思过,抄宫规百遍。
此举一出,怨声载道,散修和世家两派弟子都觉得自己委屈。但仙宫向来只出公告不作解释,不服,可以,退学即可。乘云仙宫背靠神剑宫,从此出师有机会成为神剑宫弟子,这对散修和世家弟子来说都很有诱惑,因此没人愿意公然叫板仙宫,私下骂骂就算了。
沈疑之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只庆幸风萧瑟下山听曲儿不在山间,否则自己还得帮他抄宫规。
沈疑之想到这儿笑着摇摇头,披着夜色踏入宿舍院子。
院子内亮着光。沈疑之瞧着水井边的谢问,稍眯了眯眼。
谢问穷,因而十分节俭,能不用灵力的地方,就尽量节用。此刻他换下了白日穿汗的衣服,正蹲在院中清洗。白白的泡沫从水中生出,染了谢问一手。
沈疑之忽然注意到,谢问手真挺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看就很适合用剑。
前世沈疑之为了赢过谢问,结丹後也选了剑当自己道。但曲路走了十数年,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很适合用剑。
他天赋很好,用剑能胜过世间绝大部分人,但对上谢问这样本属于剑道的天才,就相形见绌。
沈疑之的天赋,其实是在阵法符箓上。
法阵精妙,能御天下六合,正和他多思多虑的心。前世堪破这一点的沈疑之进境一日千里,最後也是用法阵,杀了谢问。
说来……这辈子还杀谢问吗?
思绪一滑就跑出千里万里。沈疑之靠门站着,看如今才十八的谢问吭哧吭哧洗衣服,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迷思。
前世他杀谢问,是自己的心境濒临破碎,前後都是悬崖,唯有杀了谢问,才能能驱散心中的迷雾,有路可走。
这辈子……
他确定自己不会再困于谢问,那还有必要杀谢问吗?
沈疑之偏偏头,琥珀色的眼珠浮现茫然。
他当然厌恶谢问,恨不得他彻底消失,但实话讲,谢问死後的百年,他其实……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