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疑之没拒绝,回头看看後座的谢问,又看看吓得跟个鹌鹑似的林三生,犹豫片刻轻声道:“林三生,你去吧。”
离了酒桌,便少了被戏弄的可能。林三生松口气,忙起身去了鼓前。
“好了,来吧。”沈疑之太过从容,仿佛还没认清自家的地位。陈家与杨家的对视一眼,当即扯下了虚与委蛇的假面,肆无忌惮地针对起沈疑之这一席。
击鼓手林三生被封住视听,虽猜出这群人想要为难沈疑之,却完全帮不上忙,只得凭感觉击鼓。
然而他再怎麽有心,也无法猜出,席面上的人竟敢无耻到攥着花球,直到他停鼓才抛向沈疑之那一席。
风萧瑟看着径直落在沈疑之怀中的花球,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愤怒地看向对面的杨月松。
杨月松只当没看见,笑着问沈疑之:“是行酒令还是罚酒?”
这里的行酒令不是作诗,而是抽签定惩罚。可这席的签文,是杨月松与陈家的定的。
风萧瑟再蠢也就知道这俩人不怀好意。不等沈疑之开口,便先将沈疑之身前的酒杯端来喝了,“不用问,我们罚酒。”
杨月松看向帮着沈疑之出头的风萧瑟,面色黑了几分。陈家嗣子笑问:“疑之,你觉得这合适吗?”
沈疑之拾起落在自己脚边的花球,也问:“你觉得这合适吗?”
杨月松:“怎麽不……”
“诶,杨兄。”陈家的拦住杨月松,“我们是客,应当客随主便。”他说完示意沈疑之开始下一轮。
沈疑之听着复又敲起的鼓点,淡定将球抛出。
席面并非都是看杨丶陈两家脸色行事的世家子,然而沈家得罪明尊一事却是板上钉钉,大家正看沈家的笑话,如今有人带头闹事,其他人便也存了看戏的心思,所以这花球,十九□□都落在了沈疑之这一席。
风萧瑟还算海量,可青蓬的酒不比其他地方,上供仙门世家的酒向来不能凭灵力化解,所以这一杯一杯喝下去,风萧瑟也逐渐受不住了。
杨陈两家却并没有叫停的意思。
沈疑之知晓他二人势必要让自己难堪,当再一次接到花球,便按住了想要替酒的风萧瑟,对衆人道:“这轮便行酒令吧。”
“好啊。”陈家嗣子乐了,“不过疑之啊,落子无悔,言而有信,你家行商,你当明白这道理吧?”
沈疑之:“自然。”
“那边抽签吧。”杨月松将签筒抛出。
签筒在半空悬停摇晃。
沈疑之祭出灵力,随手抽出一签。
竹签从竹筒飞出,又受灵力招引,落在了杨月松手中。
杨月松拿起一看,当即笑出声来,将竹签递给邻桌的陈家嗣子。
陈家嗣子接过,扫一眼後对沈疑之道:“疑之,你抽到了劝酒签。顾名思义,得劝一人喝酒。不过嘛……”陈家嗣子没忍住笑,顿了下才接着道:“这签文的注释是‘胡姬压酒劝客尝’,疑之可懂这注释的意思?”
沈疑之不语。
陈家嗣子便招了招身後的美貌侍女,“来给沈公子演示一番。”
侍女应声,随即坐在他家公子腿上,口含一杯酒,唇贴唇渡了过去。
风萧瑟被恶心得不轻,骂道:“酒肆歌楼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你也敢拿到席面上来玩?”
杨月松冷声:“你与沈疑之不是花前月下的常客麽?怎麽,没玩过?”
风萧瑟眉头一拧,正要反驳,沈疑之却将他按下。
风萧瑟看向他,惊声:“你真要玩这个?”见沈疑之默认,他连退三步,摆手道:“兄弟,虽然但是,这我可帮不了你!”
沈疑之一笑,拍拍风萧瑟肩膀示意他坐下,随即端起桌面盛满酒液的琉璃杯盏,向衆人示意。
席面上的世家子唯恐被贴上二椅子的标签,纷纷挪开视线,无一敢对上沈疑之的目光。
沈疑之见状一笑,缓声问陈家嗣子,“陈公子可要再来一杯?”
陈家嗣子可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忙以不胜酒力婉拒。
沈疑之颔首,视线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下一席的谢问身上。
谢问石头般枯坐许久,此时对上他的视线才仿佛活过来,默默将座椅向後挪了点。沈疑之眼底复杂的情绪一闪,接着端着酒杯起身,走过去侧身坐在了谢问怀中。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二人身上。
沈疑之一哂,仰头饮下杯中酒,喉结一滚咽下八分,接着一手撑上椅背,俯身贴上谢问的唇,将馀下的酒液缓缓渡了过去,直至一滴不剩。浓烈酒香在二人唇齿间弥漫,熏人欲醉,沈疑之白净的肌肤很快染上桃红,谢问坚毅的眼底也泛了一分醉意。
一旁的风萧瑟近距离直击了这毫不作假的“劝酒”,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当即“哎哟”一声,捂着眼睛偏过头去,不敢直视。
然而如风萧瑟这般懂得非礼勿视的终究是少数。其他世家子的目光就仿佛黏住一般,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疑之给无名散修渡酒的荒诞场面。
他们本是想折辱沈疑之。可沈疑之太过从容,一举一动都仿佛高高在上的君王在临幸自己的宠妃,毫无局促与羞赧,更不以此为耻。周遭想要戏耍沈疑之的人看着,莫名其妙觉得不对劲,就仿佛有什麽东西糊在自己的嗓子眼里,咽不下去,又咳不上来,难受得像是被迫咽下一大口熬得浓稠又滚烫的糖浆。
嘈杂的席面突然安静下来。
直至沈疑之反手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琉璃酒盏,衆人才从方才诡异又燥热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各自面红耳赤地收回视线,尴尬得无地自容。
沈疑之却坦然靠坐在谢问怀中,因为几分醉意,卸下点忍辱负重的僞装,冷眼睥睨席面衆人,语调带着点寒意似笑非笑问:“还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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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