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058原来傀儡术已经完成了……
阿淮苏醒的时间比庄绒儿要更早。
或者说,他一开始就并没有陷入纯然的无意识状态。
在雪地之中,在枯树脚下,在巨蟒怀里,他都可以感知一切。
他只是动弹不得,好像身体里那股力气在扫荡一切的同时也禁锢住了他自己,连拿回掌控权也已经是被小蛇带回摧寰谷之後的事了,且掌控与受制至今仍是断断续续的交错状态。
有时他成功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便能采取行动,能带着昏迷的庄绒儿回房养伤。
有时他又会突如其来地中断控制——比如在给庄绒儿喂药喂到一半後便会不由得倒在她身旁,被她误认作是一具早已凉透了的尸体。
“……”
阿淮无声地眨了眨眼。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不会是一个正常的“活人”,他甚至没有能被庄绒儿察觉到的气息和脉搏。
可他却也不是如李若悔一般的不化骨,更不是寒州脚下那些感染尸毒的活死人。
他现在是什麽?
是一个怪物吗?
是比超脱五行的至邪僵尸还更扭曲的存在吗?
阿淮觉得自己是应该离开的。
他不能控制好自己,以至于伤到庄绒儿,致使她五感封闭,如果後续仍就留在这里,还不知道会不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
可另一方面,他似乎还不可以走。
他隐隐知晓,他的消失会引起庄绒儿的崩溃。
准确来讲,是这具如“荆淮”一般的身躯的消失会引起她的崩溃。
只有他真正成为傀儡,庄绒儿才会得到解脱的平静。
阿淮静默地直视着天花板,感觉被绞痛到麻木的躯壳中渗出了些寒凉,他在绝对称不上好受的体验中逐渐恢复了手指的张握,却没有选择从榻上坐起来。
未被带上的房门外疾步进来几个小纸人,它们尽职尽责地搬运着比自身大上几倍的物件。
作为被傀儡虫控制的死物,它们只知道听从和执行,不知道质疑与探究。
它们并不关心他的苏醒状态,自顾自顺着庄绒儿的旨意,将施行傀儡术所需的前置药物备齐。
那颗圆珠型的碧玉作用大概是防腐,阿淮的口中被塞入了这样东西,而他只是任人宰割般的躺着,并不反抗。
他不可否认,自己生出了放弃的想法。
庄绒儿面对他的杀意太果决直白了,有一种拼尽全力都不能扭转的执拗。
……就这样尝试被做成傀儡吧,如果成功了,证明他命数如此,他欠庄绒儿性命,多存活下来的这段时日,就当是馈赠,总不可能一走了之——那样的话,庄绒儿该如何活着呢?
她是为某个执念而活的,阿淮确信如此。
而他好像愿意成全。
碧玉在口中散发着蔓延性的冰凉,直达他没有一刻停止作痛的脏腑,但这并没有起到暂缓或镇定的效果,反而像是引起了他体内力量的排斥,导致其中燃起更灼热的火。
但他闭上了眼。
此後发生的一切,他都默许,赞成。
……
庄绒儿去了阁楼,前往魂墟古战场的空间阵法就布置在内,可她没有选择踏入其中。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恐怕再没有直面荆淮石像的勇气。
她是来准备傀儡术的施行的。
眼盲当真碍事,致使她分辨药物要比从前慢上许多,不得不嗅闻甚至品尝,以确定分量精确。
某些时候她会有恍惚的念头,荆淮从前的感受会跟她同样吗?
他终年受眼疾影响,哪怕同她说过“可以看见”,想必和常人的视野也不相同,否则为何蒙眼?
……难道是因为瞳色异于旁人吗?
几次想到这里,她便会突然手抖,心烦意乱,忘记药粉的配比,久久不能静下心来。
後来她完全强制要求自己不要去想,为此不惜在脑中反复回忆她以往都不愿主动想起的与荆淮接触过的尘封片段。
去想千目林中的初遇,想河水中卷她出来的红绸,想枕边的剑穗,想染血的千丝红和他的手帕,想月满夜宴中落在她掌心里又最终失去的……机关鸟?
机关鸟不是在某个晨光洒落的廊间笨拙地向她飞来了吗?
那时,他还站在逆光的窗边与她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