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绒儿将银针收起。
可她整个人却没有起身,仍保持着俯身坐在岸边的姿态,低头与阿淮正四目相对。
“……”
在忍不住越贴越近,近到无路可退之前,她蓦地擡手,捂住了阿淮的眼睛。
随着这一突然的动作,泉水好像都冷寂了两分。
阿淮没有动,可他的嘴角似乎下降了微毫的弧度。
本来泛着酥麻痒意的刺青创口处也迟迟地感觉到了疼痛。
原来,是药墨的致麻效果已经过了。
而疼痛,才是应该有的表现。
没有人说话,庄绒儿的呼吸急促了两秒,很快将手松开,但她自己也起了身。
不仅干脆站了起来,还远远後退了半步。
“……你先在此修养。”她匆匆留下半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明明走远的速度不快,却给人一种“她是逃跑了”的感觉。
阿淮依然没有动。
他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靠在水中,只不过双眼紧闭,哪怕此刻已经没有忽然蒙他眼睛的人在这里,他也不曾睁开。
……说好的“不许他离开她半步”,她倒是可以自己逃出无数个半步。
阿淮浅淡地笑了笑,说是苦笑,却也还好。
他不觉得着急,他有很多时间,也有很多耐心。
他擅长等待,但也不怕主动出击。
……反正刺青已经刻下了。
现在,蝴蝶永远停留在他身上,不是吗?
……
闭目养神的时间过得很慢,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东山别院中似乎飘起了雨丝。
细密的凉意被吹拂到脸上,他睁开眼时,在泉水边的石林旁,看见了一只低飞的蜻蜓。
它贴着水面掠过,尾部微微垂着,不知在旁边待了多久,一直与他保持着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过两人手臂那麽长的距离。
……不是蝴蝶,也不是蜘蛛,而是蜻蜓。
她惯是会给人新鲜感。
阿淮这一次的笑意进了眼底,可他的表情仍是平静的,一无所察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又一次在心中叹气——庄绒儿对于“给个巴掌再赏一个甜枣”的做法,绝对是无师自通。
而他也从来都没出息地受用。
阿淮擡手轻轻一抖,指尖带起一串细小的水珠,悄无声息地飞向蜻蜓,准确无误地落在它纤薄的翅膀上。
蜻蜓的飞行路径被他的“捉弄”破坏了,它的身子明显歪斜了一下,竟似乎呆住了似的,滞空了一会儿。
翅膀因水滴的重量而微微下坠,它的身躯也被带动着要沉下水去,但在那之前,阿淮有了动作,过来捧住了它,而它也果真不似寻常的虫子,根本不躲,稳稳停留在阿淮的掌心之中。
属于人类的捉弄结束了,而作为虫类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蜻蜓快速自他手中飞起,以一种称得上莽撞的速度,撞向阿淮的面颊。
受力之时,感到的触感却很轻……轻到,甚至像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吻。
那一瞬间好似福至心灵,阿淮忽然想到——庄绒儿逃跑之前……原本是想吻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