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芜完整地看到了那一幕,一种敏锐的求生本能叫她察觉到了有些自保性质的反击随之从阿淮身上冒出了,就像先前在洞窟中将她弹飞出去的那层“结界”一般,这些力量似乎还不能很好地被其主人控制,带来的一切伤害行为都并非出自攻击者本心。
她正这样想着,可那股肉眼所不可见的力在快要打到庄绒儿之前,居然硬生生拐了个弯,向着沟渠的另一头,也就是她们其馀三人的方向打来——
水珏亦是猝不及防,擡袖挥至身前,咬牙将之拦截。
杀伤力极大的冲击波没有降临,但他们脚踏着的这片土地却开始崩塌下倾!
阿淮可以轻易改变葬魂洞窟中的结构,不止是制造一条鸿沟,还可以直接让他们无限坠落!
水芜尖叫一声,一手拼命拽住水珏的衣角,另一只手则牢牢抱住已经吓晕过去的卢宝珍的腰。
她在眩晕中狼狈地摔在地上,眼前一片发黑,待视力重新清明後,仰望着灰白的天才意识到,她们居然被送出了葬魂洞窟之外!
手中的衣角被抽离,水芜心惊肉跳地望过去,看到她哥哥愣在原地不过几秒,脸色越发铁青。
水珏擡手结印,还想要再度撕裂空间,如同先前赶来此地营救水芜一般再探葬魂洞窟,却无论如何到不了其内部。
体内的怒火丶错愕以及某种说不出的惊惧和恐慌搅合在一起,不断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完全无法接受那个赝品的灵力竟然在他之上,更无法接受没能把庄绒儿从那赝品身侧抢走的耻辱……
他手中结印的动作不停,甚至到了刻板的地步,而他的脑海中却猛然浮现出一些他这辈子都不想回忆起的片段——
荆淮。
这个为衆生而死的丶所谓“世间绝无仅有的圣人”,他却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知道他的私心,知道他圣人面具下的阴暗,更知道他对庄绒儿的恶心的觊觎!
年少时的千目林中,水珏曾抓住被庄绒儿附身过的蝴蝶,欲将其尸首制成秽物,用以捉弄丶恐吓庄绒儿。
此前他的恶作剧已经持续过多次,但从未成功过,那一回他从鬼姥口中听说了庄绒儿儿时为蝶使落泪的事情,因此起心动念。
而那同样也是他见到荆淮的第一面。
那人投向他的,俯视的丶微妙的目光,带有某种冷淡的鄙夷,他现在好像还铭记于心。
伴随着那道目光一同向他刺来的属于那人的剑,叫他无法不松开对蝴蝶的桎梏,落荒而逃。
被剑芒反射出的他自身的稚嫩和卑劣,在一段时间内都成为笼罩着他的心魔。
那一天他已经在他师兄弟们的称呼中知道了那人是谁,他是名号响彻天下丶正邪两道无人不知的少年天才丶天阙宗宗主爱徒,荆淮。
而水珏确信,他讨厌这个人,自始至终。
包括与他如出一辙的赝品,也一样惹他厌恶。
百年前的无数次交锋成了不值一提的插曲,而他见到荆淮的最後一面,是在摧寰谷的谷外。
他自己出现在那里,是为了见庄绒儿一面。
那段时日她近乎消失了一般,鬼姥门下那个名叫祸心的巫女告诉他,庄绒儿是正在受罚,而她受罚的原因正是与天阙宗的正道弟子们走得太近,惹了鬼姥关她禁闭。
所以,这个守在摧寰谷外的“正道之光”,就是那个与庄绒儿“走得太近”的人吗?
他压制不住内心猛然窜起的暴戾,和荆淮打了一架。
他是主动出手的那一个,而荆淮毫不惊讶,只是沉静接招,点到为止。
他的眼眸中再也看不到丝毫鄙夷或不屑,但水珏知道,这不代表他肯正眼看他了,只是代表他更能装了。
他自己看似没有在打斗中居于下风,可全程,荆淮都一手背後,只以单手对抗他的攻击,甚至不曾拔过剑。
水珏力竭远走的那一刻曾麻木想过,也许荆淮要像抢走那只他本能手到擒来的蝴蝶一样,抢走和他一同长大的庄绒儿了。
但不过几日,那人的死讯已传遍大江南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