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完全没有。
她自积雪中爬出,将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背在身後,步履踉跄,一步一步朝雪山之下走。
那个男子身量比她高出太多,且陷入意识昏迷,在她背上仿佛随时能将她压倒。
而她全程,不曾看过他们这些人一眼。
包括向她走近的“圣人”,她只是目光空洞地朝那头顿了半秒,便头也不回地与之擦肩过去。
她被风吹起的有些褴褛的衣袖甚至有一秒擦过了“圣人”的腿侧。
“……这是怎麽一回事?”书芊荷心道不对,就听无横抽了口气,抿唇道,“她的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也未必可闻声。”
他说得保守,其实心里判断庄绒儿很可能失去了五感。
“啊?怎麽会这样呢?!那还有可能恢复吗?”
“或许是雪崩所致,我们到底不知晓她之前遭遇了什麽……”
“那她这副模样如何安然回到谷里去?我们是不是得去帮她!”
书芊荷想越过人群跑过去,被无横捉住手臂拦下。
她困惑并焦急地顺着师叔的目光一起看去,发现“圣人”也正望向庄绒儿离开的方向,微微偏头的动作好像有些懵懂。
书芊荷猛然注意到他的面颊上隐隐现出了一道裂纹——就好像是饱经岁月洗礼风干的石塑。
她怔怔地眨了眨眼,裂纹又消失不见,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好似是她的幻觉。
书芊荷不明白自己看到的这一幕代表着什麽,难道是印证所谓“石像转生”的传闻?她正欲对无横诉说此事,又听他道,“她没了五感,绝不会准许闲杂人等的靠近。”
无横解释道:“你我上前,惹人注意事小,反将其困住事大,不该插手。”
书芊荷被这麽一打岔,也忘了刚才想说的事情,又发起愁来:“……那她如何寻得回谷的路?”
“虫蛇与她血脉共通,代做六感,远比旁人可靠得多。”无横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眼下这个情况,已经比他们赶来之前所设想的要好上太多了。
拥挤在万剑山残骸周边的修士们寻了个空,这里没有妖女供他们讨伐,也没有惨死的正道掌门等待他们为之伸张正义,一时间大部人都感觉有些茫然与虚无。
此时才有人回过神来,细听万剑山弟子们的辩驳,只是看那哑口无言的大师兄的反应,不少人都明白过来,圣人所言非虚,李若悔这名弟子很可能也对事情知情,甚至很可能参与其中丶助纣为虐!
衆人一时间终于找到了怒火的发泄口,没有圣人出言控制局势,场面越发骚乱。
而一名身量矮小的男子却趁此时机静静地朝圣人的位置靠近。
他并非自人群中冒头的,反倒像是和庄绒儿一般,自雪地里钻出的似的。
只要无横或是书芊荷稍微擡头,就能认出这人是摘星镇的城楼上偷袭玉桓升的男子——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再度出现了。
一路上馀还冶都不曾惹来任何人的注意,一直到行至圣人身旁,他停下来拱了拱手,模样表现得十分谦卑,圣人也微微低下头来听他讲话,这是其他人都没有的殊待。
馀还冶道:“寒州尸毒肆虐,还需不化骨入药解毒,然而李若悔的脊椎被庄谷主带走了,不若圣人出面将之讨要回来?”
圣人静默片刻,却答:“那是她的。”
“……”
听到这声理所当然的拒绝,馀还冶仍保持作揖的手有些僵住,头也忍不住擡起来,看向那一条洁白胜雪的布帛。
他自然是不能从那遮蔽下看出圣人的情绪的,他的容颜完美无瑕,表情亦无懈可击。
“……如此,便罢。”馀还冶勉强勾起唇角,低声应了。
在引来人群注意的前一秒他悄然退下,一直退到一个绝对隐蔽的暗角,他再次擡头看向这名被世人拥戴,从飞缘阁降生的“圣人”,只是目光变得极冷。
……残次品。
他在心中下定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