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吗?
那是……谁呢?
“啪——”
手中配好的药粉完全摔落,瓷瓶劈裂发出清脆声响。
碎片炸裂到庄绒儿脚边,而她紧抿的唇终于像喘不过气一样被迫张开,汲取着氧气。
她定格在半空中的眼神空洞,手指紧扣在桌案边沿支撑忽然站不住的身体。
“谷主……”
门外候着的弟子们互换了个眼神,提心吊胆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前两日水珏曾匆匆来过摧寰谷一趟,将谷中为数不多的几名呆懒奴仆和蠢钝弟子大骂一通,令她们意识到谷主早已归来且需要照顾,而後又匆匆远走。
受过批评的弟子们都知晓谷主如今行动不便,可她向来冷心冷情不喜近身,她们也根本没有服侍的机会,此刻更是在听到动静後仍不敢擅闯房门。
还是庄绒儿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两手空空地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直到身影走远,守门弟子才喃喃问道:“谷主怎麽了?”
“也许是炼药失手了。”另一人懵懂地答。
她们谁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大敞着的门内的场景。
也就不知道地面上倾洒的瓷片与药粉,和散落得到处的虫尸——那些庄绒儿几日细致研磨的结晶。
毁了,是因为她不需要了吗?
……
阿淮已经在冰棺里躺了两日了。
这期间,庄绒儿一次也没有来。
他猜想,她的下一次露面大概就是傀儡术施行之日了。
那时她的眼睛不知道有没有恢复正常,在万剑山下受的伤不知道有没有好透。
而他最好就像一具真正的尸体那样,静候术法在他体内发酵,无论是否生效,他都会如傀儡一般留在她身旁,直到她不需要的那一刻。
所以,在感受到庄绒儿来了的时候,他仍保持不动,等待身体发生某些变化,或是准备好僞装出那些未能生效的变化——不要让庄绒儿伤心。
他能感受到她投射在他身上的视线,却难以分辨她此刻的情绪。
过长时间的沉寂甚至让他也陷入一种回忆的混沌。
能他能回忆起的东西寥寥无几,每一幕都有庄绒儿的参与。
……还不如将这思绪尽数掩埋,还不如自行将意识掐断。
阿淮完全放空,直到他听到一个不太妙的破碎的音节,像一声抽泣或呜咽……庄绒儿哭了吗?
来不及判断,他的手腕被突兀攥住。
这一刻阿淮甚至庆幸自己陷入这个诡异的怪物状态,不会暴露出他身躯的骤然僵硬,也没有紊乱的气息和猛烈的心跳来揭露他的“鲜活”。
庄绒儿的手紧紧扣在他的腕上,和此前探查脉搏的力度不同,几乎是想捏碎什麽,不过他并不因此感觉到痛,只是被一种无措和难耐笼罩。
“起来。”他听到庄绒儿说。
她的声音哑哑的,仍旧让他判断不出是否哭过,他只是迟钝地辨认她的话,想着,原来傀儡术已经完成了。
而他没有感受到丝毫身体与意识上的压制或桎梏,他果然并不能受到术法影响。
这会让庄绒儿失望吧。
“起来。”
又一声哑哑的气音在耳边响起,蕴含其中的情绪像是一种乞求,伴随着手腕上隐隐的拉力,阿淮下意识地睁开眼睛,顺从地半坐起身。
他的目光自动锁定在庄绒儿身上,面上扮作面无表情——符合一个傀儡应有的样子,实则急迫检视她的状态。
她……怎麽了?
庄绒儿的情绪让她捉摸不透。
她脸上没有一点大功告成的如释重负,她只是定定望着他的方向,依然蒙着薄雾的眼里像是盛着被风刮得破碎的水面,蓄满了某种让他不敢直视的水光。
他从没有见过庄绒儿的这副表情,哪怕是唱宝阁金笼中的初见,她都没表现出过这麽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干脆站起身,靠着冰棺而立,过程中庄绒儿好像冰冻住了,他注意到她的呼吸暂停了不止一瞬。
下一秒,她忽然扑进他的怀里。
猝不及防的温度撞进胸口,阿淮身子一震,垂在身侧的手却无处安放。
她环住他的腰,像一个从泥沼里逃出来的生者,别无所求地抱住救她性命的浮木,整个人都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