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问自答,“好像确实不是,毕竟,我是您强迫谢後生下的孩子,如此实在有违您的尊严体统,传出去要被天下人诟病,就因为这样的不堪身世,所以您会对我绝情如斯,就因为这麽一个盒子,就安排这麽多人准备伏杀我?”
“不好,我说出了这个秘密,这些在场的人後面不会被灭口吧,毕竟您也不是多仁慈的人。”
这一次,魏听钟还能平静,其他下属多多少少惊慌了。
一来除了极少数人,比如魏听钟这样的人物,他们并不知珩帝的当年事。
二来此事本来就不堪,知情者被灭口是大概率之事。
躁动也只是稍稍一波澜。
珩帝仿佛没听见,但笑了。
笑声轻蔑,神情亦轻蔑。
“非要当我儿子?”
“你常年蛰伏在白马寺,当了和尚,若非过往实证,朕倒以为你从小被送去的应该是戏班子。”
“柔弱不堪,毫无勇气,也只是多了几分上不得台面的谋划之术,就以为自己当世奇才了?”
“屡屡设计言似卿,让朕以为她是邺帝跟谢後的孩子,以此洗清你自身,好当朕的儿子,将来好窃国居上。”
别的还好。
提及邺帝以及“窃国”,一下子就触怒到了尘的敏感,後者虚僞的笑容淡去,露出冷漠阴狠的神态。
“窃国?陛下以军武逐鹿,也是年少得名的封地大都督,没想到也如那些臭书生一样擅用文辞修缮历史——难道您忘了自己是怎麽得到这个天下的?若非你安排那无耻的细作女,蛰伏我母後身边,给我父王下毒,导致他英年早逝,你以为当时那些老臣会迅速投靠您?”
“我皇祖父是昏聩无能,导致天下大乱,但我父王母後本该是天下最好的帝後,是你,是你窃国!”
了尘也不装了,冷笑着反戕珩帝。
魏听钟下意识看了下珩帝,发现後者为“帝後”字眼微变了脸色。
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成了太监,在先朝之中如一般小太监做活,那时瞧见过珩帝夫妻跟其他听诏的大都督们一样从封地抵达长安,当时新君初礼,曾为太子夫妻的谢後跟邺帝刚登顶,成为天下之主,对于这些大都督们而言堪称鸿门宴。
他也见过如今的帝王夫妻在无数权贵跟百官之中位列世家之首,集体俯首跪拜帝後夫妻。
跪时为臣,可有不甘?
再起时,上下君臣有别的俩夫妻可有对视?
後逐鹿天下,杀绝旧王。
再回头看那一幕,未尝不是史家绝唱。
珩帝之孤傲枭狠,後来称霸时全然暴露,对邺帝的轻蔑嫉妒乃至痛恨极其复杂。
再看了尘这个目前已可实证为曾经的帝後之子,那种痛恨更添几分。
珩帝也只是稍微波澜,但并未被了尘过分激怒,他甚至笑了。
“你确实不如你的父母。”
“你的母後说过:天下之争,落子无悔,只有成败,没有对错。”
“而你的父王,固然朕再看不上他的柔弱,至少对他也有佩服之处——青凰太子,回头看看,那块石头意味着什麽。”
“败而殉国,无怨无悔。”
“真奇怪,朕以为言似卿是青凰的时候,对她并无憎恶厌弃,甚至惋惜她不是朕的後代,倒是轮到你。。。。朕竟觉得你不配当他们的孩子,既不像邺帝,也不像她。”
“朕若不配这个天下,那谁配?你?”
了尘没有回头。
他知道身後是当年中毒垂死的邺帝自杀殉国之地。
也知其为何自杀于此。
“他不是认可你为天下之主。”
“而是成全他作为帝王的尊严,也完成他作为一个父亲跟丈夫的责任。”
“以他之死保护我跟母後。”
“如果陛下真的心安理得,何必非要拿到玉玺?”
“不就是知道自己也不是那麽心安理得吗?”
但凡推翻的是昏聩的老皇帝,都称得上乱世明君。
恰恰推翻的是当时很得拥护有新朝开明之象的邺帝,还用的下毒之法。
谢後认可逐鹿之争的手段成败,天下人却有诟病,也总有人利用此事做是非,这麽多年,一直有反动之势,而珩帝不得不在乎此事。
就说翻盘明牌之局,没了退路,互相攻讦的点一定极为残忍难听。
了尘嘴巴也毒,还要补上一句,“不过你瞧不上我父王的柔弱仁慈,他也未必看得上您的孤寡无情,起码他对得起自己的妻儿,而陛下你对陪着自己危难而起的妻儿可是薄情得很,我猜如今这一局,包括这盒子,也不过是言似卿跟你此前达成的谋划,以玉玺来诓我暴露。”
“若我不暴露,你也不能确定我到底是不是你跟我母後的儿子吧。”
“这点真情,若是元後跟宴王知道,也不知会如何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