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看不懂。”言似卿看得出他在揶揄自己,“不过,这几条白幡新一些,笔迹色调却很淡,山里缺少物资,更别提笔墨了,而且这里所有白幡都是同一个人下笔的,应该是他们这里唯一识字的人了,也没好的毛笔,其实用的也不是墨,是当地一些草木捣汁混着木炭灰制造的土墨,色淡且有苦味,还化开了,制造很粗糙,而且一下子多了这麽多条。”
“同时期的,如此匆忙下葬祭祖,只能是因为非正常死亡。”
“他们害怕。”所以再出什麽意外,才吓得跑成那个样子,连带着刚好路过的他们也被吓到了。
言似卿这麽一推敲,衆人深以为然,蒋晦知她年少经历,信任她的才能,也赞同,思虑一二後,道:“你是担心那边有什麽瘟疫?”
瘟疫也是命案的一种,一下子死了不少人,当地人不解内情,只能祭祖问先人求平安。
若是有人凶杀做诡,那反而是小事。
言似卿点点头,“但入夜了,此地偏远,恐有猛兽,能入村住宿最好,若不能,也只能避开最危险的。”
瘟疫是最难对抗的,哪怕她擅医,对于深山不明源头的瘟疫病症,她也不敢冒险。
蒋晦果断,甚至堪称粗暴,“抓个人问。”
言似卿其实也没等蒋晦另外派人出去抓当地村民,不多时,就有其他下属赶回来了,还提着一个白乎乎的小短腿少年。
扔在地上後,负责抓捕的下属立即吃了药——若钊他们有,太医院那边配置的灵障丸,王府自然不缺,蒋晦这趟行程也是早早预备的,准备齐全。
扔下的小白狐已经被包围了,鞋子果然黢黑,当地的黑布鞋,现在看着都黑呼呼的,竟已十八岁,因是山里人,吃喝不够,个子矮。
若钦先行逼问,故意道:“你们此前装鬼吓人是何用意?莫非你们村是谋财害命之地?”
小白狐叫王豆豆,闻言瞪大眼,满口否认,“什麽故意装鬼?我没有!!你们是什麽人,还来我们村。。。。别,别杀我,我说,我说。。。。”
“我们就是在祭祖,就是那棵树,我们村的神树,三百多年了呢,昨天,我小叔叔死了,我们这一家的得穿白衣祭祖。。。。”
若钦先看了蒋晦,再看言似卿,这两人都瞥了他,他继续问:“深山村落有丧葬风俗也是常理,但也才刚死,这麽匆忙?而且你家人丁如此多,一下子这麽多孝服,一村同宗?”
“不不不,才不是,我们这门户很多的,也算是大村,各有姓氏本宗,其实也不止我们家死了人。。。。老李家的小儿子,张三家的大孙子,还有村长家的小孙子,加上我们家,一共四户人家都是这半个月的事儿,前面是已经下葬了的,到我小叔叔这,村里人吓得慌,这才一起祭祖问灵。”
才半个月,死这麽多个?而且必然年龄都不算大,早死必是异常。
“你小叔叔多大,莫非得病了?”
“也不是。。。。就是。。。。落水。。。淹死了。。。。”
他支支吾吾的,衆人头皮一凛,以为当地有怪病蔓延,这人不敢说,言似卿却突然上前,拉了下这少年的衣领。。。。
王豆豆都没缓过神来,呆呆看着她。。。直到青葱玉指从衣领下面夹出了一根。。。鸡毛。
原本蒋晦要拦她靠近这不知是否感染瘟疫的王豆豆,一看她手上东西,不动了,只冷声问:“你们以为这些人的死是水鬼害人,所以用家禽祭喂?”
王豆豆刚刚还迷瞪着呢,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来的,怪厉害的,尤其是这女子,一双眼好像能看透一切。
他不敢撒谎了,点点头,“是的,我小叔叔他们都是死在水中,尤其是李多谷,原本只是失踪,後来从村外的水塘浮了上来,皮肉都被啃了,可吓人了。”
“当时我们也只以为是野兽吃的。”
“後来张五也死了,尸体也很吓人。。。。我们就怀疑水鬼吃人了。”
“後来。。。。”
说起别人家是吓人,说起自家至亲,他一下红了眼,垂头丧气坐在地上,不吭声了。
如此一说,那就肯定不是瘟疫了。
水鬼?野兽吃人?还是人为祸?
衆人其实都能接受。
言似卿神色微缓,手指夹着的鸡毛被松开後,风一吹,淡落地面。
她不吭声。
蒋晦也不看她,已有决断:入村。
王豆豆惊讶,但怕他们被水鬼害了,说了两句,年少者,淳朴善意居多,不想害人。
蒋晦让女暗客与言似卿双骑,瞧见对方上马无碍,才飞快移开目光,但发现王豆豆还在红着脸看言似卿。
上马後,他拉了缰绳,对那王豆豆说。
“水鬼吗?”
“我们这些外来的皮肉应该不和其本地口味,像你这样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小男孩,才好吃。”
王豆豆一下子脸都白了,宛若天塌。
言似卿将一切看得分明,但什麽都没说,只是垂眸整理了下袖上粘连的竹叶碎屑,却发现它顺着微损的布料缝隙,贴到了皮肤肌理。
指腹剐蹭到的时候,微微疼痛,她想起那人用臂弯格挡树枝,衣物都被划裂开了,皮肉就不只是割伤了,若钊往上涂抹药膏止血时,那人背着身,一声不吭。
痛不痛,自己知道。
言似卿的手放下,默默揉按了下腰肢,身後的女暗客察觉到了,低声问:“夫人腰不舒服吗?”
这人的下属怎麽都这样?
言似卿微抿纯,平静否认了,手也松开。
但他们此刻已经出了昏暗的林子,到了外面,发现天好像还没黑透,又有了昭昭光晕,她一眼瞧见前面不紧不慢背对着他们的俊俏郎君耳根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