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当第一缕真正的丶带着暖意的阳光刺破贝烈瑞安德北方战场的硝烟与灰烬,透过帐篷的缝隙照射在弥林脸上时,他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一直守在他身边,几乎未曾合眼的芬罗德·费拉贡德,瞬间捕捉到了这微小的动静。他猛地坐直身体,屏住呼吸,金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弥林的脸庞,生怕这只是连日疲惫産生的幻觉。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麽漫长的几秒钟,弥林的眼睑艰难地掀开了,那双熟悉的丶如同森林深处湖泊般的眼眸,虽然还带着初醒的迷茫,却清晰地映入了芬罗德的眼中。
“弥林?!”芬罗德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小心翼翼,他轻轻握住弥林的手,感受到那真实的丶温热的触感,“你…你真的醒了?不是梦?”弥林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芬罗德布满血丝却充满激动与关切的脸上。他尝试着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极其沙哑的低吟:“芬……罗德……”
“是我,是我!”芬罗德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他立刻朝帐篷外大喊:“医官!快!他醒了!弥林醒了!”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几乎是芬罗德的喊声刚落,帐篷的门帘就被猛地掀开。诺多至高王芬国昐,披着晨露与战火的硝烟气息,大步走了进来。他那威严的面容上同样写满了关切与急切,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苏醒的弥林身上。
“孩子!”芬国昐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劫後馀生的感慨,“维拉保佑!你终于回来了!”他亲眼目睹了那场神迹般的复生,此刻看到弥林真正苏醒,心中的震撼与感激难以言表。
帐篷内瞬间挤满了闻讯赶来的芬罗德亲信和医官,关切的目光聚焦在弥林身上。
医官们迅速上前检查,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惊奇与敬畏。弥林的脉搏平稳有力,呼吸均匀,腰腹间那道曾经骇人的致命伤处,皮肤光滑平整,甚至连一道浅浅的疤痕都找不到。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他就像一个沉睡了许久刚刚醒来的人。
芬罗德挥手让医官们暂时退下一些,给弥林留出空间,他坐在床边,看着弥林,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欣喜丶担忧丶如释重负,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将现实的情况告诉弥林,“弥林,”芬罗德的声音温和而坦诚,“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骤火之战的惨烈,还有……你在安格班黑门前所做的一切已经传遍了整个联军。”
弥林的眼神微微一凝,他明白芬罗德指的是什麽,不死之躯的暴露,以及那能腐蚀黑暗丶治愈光明的鲜血。
芬罗德继续道:“反应……各不相同。诺多丶辛达精灵,还有忠诚的伊甸人,他们大多将你看作维拉的使者,是一如赐予的奇迹象征。你的‘死而复生’,你血液展现的神迹,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之光,纷纷为你祈祷,日夜期盼你的苏醒。”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但是那些东来者,他们之中流言四起,充满了嫉妒与猜忌。他们认为你拥有如此力量必有阴谋,甚至污蔑你是魔茍斯派来的迷惑人心的奸细,只因他们从未得到过他们自认为应得的‘厚待’。”
弥林静静地听着,埃斯缇在罗瑞恩花园中的话语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不要绝望……就像你的朋友们相信你一样信任他们……”他的目光扫过芬罗德布满血丝却依然坚定的眼睛,扫过芬国昐那饱含关切与王者担当的眼神,扫过帐篷外隐约可见的丶忠诚守卫着他的加尔多和埃拉丹的身影。
一股暖流夹杂着前所未有的决心涌上心头,长久以来隐藏秘密的沉重负担,在经历了生死丶接受了维拉的啓示後,似乎变得不再那麽难以承受。他需要信任,正如他渴望被信任。弥林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伸出还有些无力的手,主动握住了芬罗德那双温暖而有力的手,眼神清澈而坚定。
“芬罗德,芬国昐陛下,”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还有……所有关心我丶守护我的朋友们……”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凝聚勇气,然後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能再隐瞒下去了。我欠你们一个真相,一个关于我来自何处,以及……我为何要隐藏这一切的真相。”
帐篷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芬罗德眼中闪过欣慰与鼓励的光芒,芬国昐则微微挺直了背脊,神情变得无比专注而严肃,刚多林的卫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仿佛要守护这个即将被揭示的秘密。
弥林迎着衆人的目光,开始讲述那个他深藏心底丶来自异世界的秘密,讲述他降临中洲时的迷茫与恐惧,讲述他隐藏力量丶努力融入这个世界的初衷,以及他为何最终决定不再逃避,选择信任与坦白。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正好照亮了他坦诚而坚定的脸庞。
魔茍斯虽身受重伤,仓皇逃回安格班的深渊,但他点燃的骤仍在贝烈瑞安德的大地上肆虐。残存的奥克丶狼群以及受黑暗驱使的邪恶生物,如同地狱馀烬中迸射的火星,在北方的焦土和破碎的森林间流窜作恶,继续制造着死亡与恐慌,联军的营地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岛,疲惫的战士们需要休整,更需要生力军的支援。
希望的旗帜首先从西方升起,刚多林的隐秘王国派来了他们的金花领主和一队精锐的刚多林战士,他们带来了图尔巩的问候丶宝贵的补给,以及刚多林工匠打造的锋利武器和坚固甲胄。格洛芬德尔的到来,如同给疲惫的联军注入了一股清新的活力,他那标志性的金发和温暖的笑容驱散了不少阴霾。紧接着从北方,费诺里安势力的大本营希姆凛,也驰来了援军。为首者正是以歌喉闻名于诸精灵家族的玛格洛尔,他并非为了某个特定的人而来,而是响应迈兹洛斯的命令,带着希姆凛的战士和物资,前来支援北方岌岌可危的防线。
玛格洛尔骑在矫健的精灵战马上,身姿挺拔,面容沉静中带着一丝费诺里安特有的忧郁与疏离。当他率领队伍踏入联军营地外围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如同电流般瞬间击中了他。
那是一种久违的轻松感。
数百年来,如同烈焰般日夜灼烧着他灵魂的费诺誓言所带来的诅咒之痛,竟在踏入这片营地的瞬间,诡异地丶显着地减轻了!那无休止的低语丶啃噬般的灼热感丶以及对宝钻病态的渴望,仿佛被一层清凉柔和的薄纱轻轻覆盖,虽然并未消失,却变得可以忍受,甚至近乎宁静。
玛格洛尔勒住缰绳,灰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营地依旧弥漫着战後的硝烟味和伤者的呻吟,与其他战场并无本质不同。唯一的区别是那个传闻。
“神佑之子”弥林,那个在安格班黑门前以自身为盾救下芬国昐,被魔茍斯腰斩後奇迹般复生,其鲜血甚至重创了黑暗魔君的人类,关于他的神迹早已如同长了翅膀,传遍了联军,也传到了刚刚抵达的玛格洛尔耳中。他当时只当是绝望中的夸大其词,或是维拉偶尔显现的恩典。
但此刻,灵魂深处那骤然减轻的痛苦,让他无法再将那传闻视为无稽之谈。有什麽东西,或者说,有什麽人就在这个营地里,拥有着能平息费诺誓言灼痛的力量,这发现让他沉寂已久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玛格洛尔不动声色地安排好了部下,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丶混合着探究与强烈渴望的心情,在营地中行走。他并非刻意寻找,但某种无形的牵引力,如同磁石之于铁屑,将他的脚步引向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是伤兵救治区的外围。
然後,他看到了他。
弥林正半跪在一个刚从巡逻中负伤归来的年轻精灵战士身边,那战士似乎受到了某种黑暗魔法的侵蚀,手臂上缠绕着不祥的黑气,痛苦地蜷缩着,眼神涣散,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仿佛被恐怖的幻象所折磨。
玛格洛尔一眼就认出,那是誓言幻象,费诺诸子在澳阔泷迪港屠杀亲族丶夺取船只的景象,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不仅折磨着他们这些立誓者,有时也会通过黑暗魔法感染其他心智薄弱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