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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离开大绿林葱郁的树影，弥林一路向东，穿越逐渐变得荒凉丶点缀着奇异岩石的鲁恩内海边缘地带。空气干燥，风中带着沙尘和远方硫磺的气息。他的心情并未因欧洛斐尔王的坚定承诺而轻松，反而如同这荒原的天空，覆盖着一层难以驱散的阴霾。此行的目的地是费诺里安在鲁恩附近建立的隐秘领地——一片在严酷环境中顽强生存，带着诺多古老骄傲与自我放逐气息的领地。

玛格洛尔亲自在领地边缘迎接了他。这位曾经的歌者，脸上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眼神却依旧锐利而深邃，如同历经风霜却未熄灭的星辰。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弥林眉宇间沉重的忧虑。

在领地的花园中，弥林卸下了在人类王国领袖和精灵盟友面前必须维持的镇定与鼓舞。他疲惫地坐下，向这位历经沧桑的旧友倾诉着沉重的负担——努门诺尔在疯狂与亵渎中沉没的末日景象；阿拉塔尔与帕蓝多令人心寒的堕落，成为索隆核心爪牙的背叛；刚铎与阿尔诺在新生与黑暗滋扰夹缝中艰难求生的现状；以及他对这两个年轻王国未来的深切担忧。

“我无法向埃兰迪尔或伊熙尔杜言明我的忧虑，”弥林的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无奈，“他们需要的是希望和指引，而非我内心这沉重的阴霾，这会动摇他们的信心。”

玛格洛尔静静地听着，眼中是理解与悲悯。他起身走到弥林身边，给了他一个坚实而充满安慰的拥抱，“可怜的弥林啊，”他叹息道，声音如同低沉的琴弦，“你背负的担子太重了。努门诺尔的悲剧，蓝袍的堕落，新王国的重担……这些都是时代的重压。但请记住，我们经历过比这更深的黑暗。魔茍斯肆虐的第一纪元。那时，希望似乎渺茫如风中残烛。但我们没有放弃，我们凝聚衆人的力量，前仆後继，最终迎来了愤怒之战的曙光。对抗黑暗，凝聚力量，永不放弃，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

弥林靠在玛格洛尔的肩头，感受着那份来自久远时光的沉稳力量，沉重的心绪似乎得到了一丝慰藉。“你说得对，玛格洛尔。凝聚力量，准备战斗。这是唯一的道路。”他擡起头，眼神恢复了部分坚定，但更深的不安却浮现出来，“但是还有一件事困扰着我。以往，当巨大的风暴来临前，我总能通过预知梦感知到一丝征兆，让我能提前做些准备，然而这次……”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明明索隆的爪牙活动越来越频繁，战争的阴云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可我硬是一个预知梦都没有做过，仿佛那片能窥见未来的水面被彻底冻结了。我们失去了预警，只能被动地等待索隆选择他进攻的时机。这感觉就像在黑暗中摸索，不知道致命的利刃会从哪个方向刺来。”

玛格洛尔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他扶着弥林的肩膀让他坐好，自己则踱步到窗边，望着领地外荒凉的景色，沉思片刻後问道：“会是至尊魔戒吗？索隆用它遮蔽了你的感知？”

弥林稍作沉思，摇了摇头：“我最初也这麽怀疑过。但第一纪元时，魔茍斯的力量远超如今的索隆，他亦无法完全屏蔽我的预知梦。至尊魔戒虽强，但索隆本身的力量还远未达到魔茍斯的层次。理论上，它不该有如此彻底的遮蔽能力。”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想到了那两位堕落的蓝袍巫师和他们掌控的源自维林诺的力量，但他没有说出口。

玛格洛尔走回弥林身边，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弥林毛茸茸的金色後脑勺，这个亲昵的动作带着安抚的力量。“不必过于焦虑，命运的丝线有时会被迷雾笼罩，但并非断绝。命运或许另有安排，或者是黑暗使用了我们尚未知晓的手段。与其被未知的恐惧困扰，不如专注于我们能掌控的力量，磨利我们的武器，坚定我们的意志。”

为了转移弥林的忧虑，也为了给他一份实实在在的助力，玛格洛尔提议道：“来吧，到我的工坊来。让我为你打造一件趁手的武器。战斗将至，你需要可靠的武器。”

在领地深处一间充满热浪与金属气息的工坊里，玛格洛尔点燃了熔炉。通红的炉火映照着他专注的脸庞，锤击金属的叮当声富有节奏地响起。弥林坐在一旁，看着跳动的火焰，思绪不由得飘回了遥远的维林诺。

“玛格洛尔，你知道吗？”弥林忽然开口，脸上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在阿门洲的时候，我去托尔-埃瑞西亚拜访奈丹尼尔夫人。在那里，我遇到了迈兹洛斯。”

玛格洛尔手中的锤子停顿了一下，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迈提莫……他好吗？”

“他很好，只是……眉宇间依旧带着沉重的负担。”弥林回忆道，“他见到我时，提起了当初包围纳国斯隆德逼我交出精灵宝钻的事情。”弥林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怨恨，“他说对那个决定深感愧疚，作为道歉，他决定教我锻造技艺。”

玛格洛尔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哦？迈提莫教你锻造？结果如何？”

弥林也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无奈：“结果证明，大部分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我或许能感知生命的脉动，安抚伤痛，但对冶炼金属丶掌控火候和锤打成型简直一窍不通。迈兹洛斯用了各种方法，从最基础的熔炼开始，手把手地教，耐心得让我自己都惊讶。可惜那些金属在我手里，不是熔过头了，就是打歪了，或者淬火时机完全不对。他简直不敢相信，怎麽会有人学不会这麽基础的技艺？”

玛格洛尔想象着那位以勇武和坚毅着称的长兄，面对一个在锻造上“朽木不可雕”的学生时那副可能目瞪口呆又强压着烦躁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工坊里回荡，仿佛驱散了些许阴霾。

“後来，”弥林继续笑着说，“你最小的两个弟弟，阿姆拉德和阿姆拉斯也跑来看热闹。三个精灵围着我七嘴八舌地指导，场面一度非常混乱。结果自然是毫无进展。最後我主动放弃了，告诉他们我早就不在意那些陈年旧事，让他们别费心了。迈兹洛斯的表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真是又无奈又有点好笑。”想起那段时光，弥林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

玛格洛尔也沉浸在回忆里，手中的锤子不自觉地放轻了力道，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是啊……那时候黑暗还未侵袭阿尔达，烦恼也显得不那麽致命。”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怀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两人就在这炉火旁，一边回忆着维林诺的旧日光影和趣事，一边让沉重的现实暂时退却，享受着这难得的丶充满温情的放松时刻。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他们交谈的身影，叮当的锤声仿佛成了回忆的伴奏。

玛格洛尔的手艺精湛无比。几天後，一把线条流畅丶闪烁着秘银与精钢冷冽光泽的长剑在他手中诞生。剑身修长，重心完美，剑柄包裹着柔韧的皮革，刻有星辰与海浪的暗纹。他将其递给弥林：“试试看。”

弥林接过长剑，手腕微动，挽了几个剑花。长剑仿佛是他手臂的延伸，轻灵而充满力量感，破空之声锐利清晰。“完美，玛格洛尔！”弥林由衷赞叹，“它就像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

玛格洛尔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拿起一块更小的精钢：“再等等。”他再次投入工作，很快，一把同样精致丶便于隐藏的匕首也打造完成。匕首的锋刃寒光四射，柄部镶嵌着一颗小小的丶如同凝固星光的蓝宝石。“带上它，长剑用于明战，匕首用于意想不到的时刻。愿它们护你周全。”

弥林郑重地收下剑与匕首，将它们佩在腰间，武器的重量带来一种踏实的安心感。

刚铎的事务不容他久留，弥林在费诺里安的领地停留了太久，超出了原定的计划。尽管不舍这短暂的宁静与珍贵的友情，他不得不向玛格洛尔告别。

玛格洛尔亲自将弥林送到领地边缘的荒原上，他看着弥林翻身上马，金发在略带沙尘的风中飞扬。

“保重，弥林。”玛格洛尔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记住，无论风暴如何猛烈，你并非孤身一人。星辰在上，愿瓦尔妲的星光护佑你。”

“你也保重，玛格洛尔。”弥林深深看了这位精灵一眼，“愿我们能在胜利的曙光中重逢。”

弥林策马向西，奔向刚铎的方向。玛格洛尔站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着那个逐渐变小的丶融入荒原暮色中的身影。他那双能看清遥远星辰的精灵之眼，一直追随着弥林，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被起伏的地平线和渐浓的暮霭吞没。

一阵带着寒意的风吹过荒原，卷起沙尘。玛格洛尔收回目光，步伐坚定地返回自己的领地。他脸上的温情与怀念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经历过无数战火洗礼的诺多王子的刚毅与决绝。他走向自己的工坊，走向那些等待打磨的武器和盔甲。

战争，真的要来了。玛格洛尔想，费诺里安也必须做好迎接风暴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