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充满了打量,从秋水般的眉目流连到嫣红的唇,像鉴赏什么收藏品。纪云婵眼睫还挂着泪珠,克服耻意,任自己像物件一样被打量。手里攥着身前人的衣角不曾松开,反而攥地更紧。不管怎样,她心想,这次她抓住了。阿衡,你消消气。不丢下我。白皙的手里衣角的蓝被攥出褶皱,少时的承诺浮现在眼前,雁衡只觉得荒唐。纪云婵,这是你的计量吗?他心想,用我承诺给你的,做给我看,却不爱我。他垂眸望进她的瞳,心硬如铁地命令道:“既然自称奴婢,那便来讨好我既然你能讨好得了别人。”纪云婵闭上眼,颤抖着,生疏地吻了上去。几乎是献祭般地,虔诚地献出自己纤细的脖颈。好苦。雁衡睁着眼看着,除了苦涩什么都品不出。唇齿相贴间,纪云婵颤抖地依偎过来,柔软地像雪地里的蛇。脖颈处青色的血脉传来活人的体温,那是他从暴风雪中救下来的,他心上人的温度。此刻就这么不设防地,任他采撷。雁衡眼睛都红了。那双肩单薄地很,无需用多大的力气就能握住。雁衡钳住她的肩,拉开了这个吻。他盯着她,表情嘲弄,既是自嘲也是嘲她:“我同你是不是还有娃娃亲?”纪云婵微不可闻地点头,生怕触及什么。便见雁衡突然笑了,几乎带着一种解脱的释然。他说:“既如此,那便来给我做妾好了。”纪云婵仰头看他,握着那片衣角,毫不迟疑地点头。仿佛将此当作恩赐。纪云婵回到家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纪母和妹妹云娥正说笑,骤然见她失了魂一般红着眼眶进来,都吓了一跳。“姐姐?”云娥站起来去扶她。纪母也问:“圆圆,怎么了这是?”纪云婵不答,扶着妹妹的手臂借力,直直地往卧房去。云娥与母亲担忧地对视一眼。纪云婵只觉得大梦一场,从未如此累过。她动作缓慢地和衣栽进床榻,就那么睡着了。直到悉窣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将她吵醒,窗外已然日斜西山。她坐起身,头脑混沌。纪母此时恰进来瞧她,脸上难掩心疼:“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纪云婵摇头,眼睛隐隐传来干涩感,她声音哑哑的,“娘,将军府的人来了?”纪母微不可闻地点了一下头,走过去,将女儿抱进怀里。“娘,你这是做什么。”纪云婵语气轻轻,自嘲着露出一个淡笑,不知道说给谁听:“这是好事,我要成亲了。”与人为妾,怎能不心疼。她的头一个孩子,万般珍视养大,养的聪慧美丽,定了门好亲事,本该一生无忧,却不想时移事易,竟落得这么个结局。纪母心如刀割:“我原以为你们能重归于好。”“说什么傻话呢,娘。”纪云婵平静地不像亲历者,带着一点情绪起伏过大后的麻木,“我与他云泥之别,流放的罪人,怎么堪为正妻。”“娘——”母女依偎被呼喊打断。纪云娥掀帘子进来,身后还跟着踌躇的郑母,“郑婶婶来了。”郑母讪讪开口:“我本不该来,只是我家永儿回家了,又病了一场,不好来,只好我来。”“若是没有纪姑娘,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她看向明显是受了磋磨的纪云婵,自觉无颜面对,转而对着纪母找话,好叫气氛不至于沉寂尴尬:“我瞧见外头的忙碌,可是家里有喜事?”纪母对此一无所知,她看向淡淡垂下眼睛的长女,心中隐有猜测,却不曾表现,刚要开口,便听怀中人径自道:“郑婶婶就不必挂心我家的事了。”纪母惊诧了一瞬,而后表情端起来。她起身,郑母自然而然也跟着站起来。“家中事忙,实在没法抽身待客,郑公子还病着,姐姐不妨仔细照顾着。”纪母边挽着郑母的胳膊边同她说话,行云流水地将人带到门口,滴水不漏的话音落下,便是送客。郑母不好再留,临走之际还是欲言又止地开了口:“纪姑娘怎么了?”“云婵她要给将军做妾。”纪母说完,无意瞧郑母的神色,她点头示意,进门去了。独留郑母久久地站在原地,悲伤愧疚。纪母进了门,急切地握住了长女的手,唯恐她不愿叫自己知晓:“圆圆,跟娘说,发生了什么?”纪云婵没打算瞒,此事一别两宽,若是独自扛下来,母亲定然还会抱着投桃报李的情谊跟郑家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