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芜还能说什麽。
云夫人在一旁看着,只怕她多说一句责怪的话,下一瞬就有一个小肚鸡肠的帽子扣在头上。
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心中顿感索然无味。
她也不解。若说自己从前被继母与妹妹挤兑,是因为有一门被人惦记的好婚事,如今婚事已经被抢走,炙手可热的叶公子已成了她们母女的乘龙快婿,她身上还有什麽值得人惦记的东西不成?
总不能是刚才谢翊那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还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吧?
云芜更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思。
与其继续留在云家,倒不如回镇国公府的小院,尽管她才在那住过两天,可那里却比在娘家自在许多,不用担心被人惦记。
她站起身:“母亲,二妹妹,我去看看夫君。”
云夫人拂了拂手:“去吧。”
云芜福了福身,转身走了出去。
云家不大,这也是她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闭着眼都不会走错。出了门,她便直奔自己住的院子,心里回想着屋子里遗留的物事,想着今日将必要事物一并带走,省得日後再跑一趟。
转过回廊,身後传来一道仓促的脚步声。
“……等等!……阿芜,等等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云芜脚步一顿,刹那的功夫,已被身後人追上。
叶淮清在她身後不远处停下,望着熟悉的背影,看着她头上挽起的妇人发髻,步摇上的流苏微微摇晃,点缀的宝石反射着刺目的日光,他的胸口处也涌上几分酸涩的痛楚。
他开口时声音沙哑:“阿芜,我……”
“叶公子自重。”云芜背对着他,轻声打断他的话:“你我二人各已成婚,还望叶公子称我一声谢夫人,免得旁人听见,叫人误会。”
“……”
叶淮清叫不出口。
那个称呼在他舌尖转了一圈,明明是如空气一般的虚无,却好似含着一块尖锐的石子,将他划的鲜血直流。
原本丶原本他是可以称呼她为“叶夫人”的。
自从婚约更改之後,二人还是第一次见面,未料到上一回分别时还是未婚夫妻,转眼她便另嫁他人。
更可恨她嫁的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短命鬼,大好年华,一脚踩进了深渊里。而他却无能为力。
“你丶你转过来,看看我吧。”叶淮清艰涩道:“我只想与你说几句话,这也不合礼数吗?”
“……”
云芜叹了一口气,只好转过身来。
她微垂着眼,看旁边回廊粗柱上掉落的漆,看墙壁上的裂纹,看石砖缝隙里长出的野草,总之不拿正眼看他。
见她这样,叶淮清便觉那块石子滚落进了心脏里。
以前她也不拿正眼看他,总是低着头,但并非是现在的淡漠,而是少女的羞赧,二人视线虽未交汇,情意却是相通的。此刻如一泼冷水,将他的激动泼得干干净净。
好在他还没忘记来意。
“我有东西要给你。”叶淮清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册,在他胸前放了半天,每张纸页都还带着体温的温热。“这是上回说好的,要给你带的书,我找了好几间书坊才找到。”他递过去:“阿芜……不,谢夫人。”
云芜没接。
她道:“不用了。”
叶淮清的手停在半空:“……这只是一本书。”
“不要了。”云芜说:“我夫君会给我的。”
“……”
云芜看着鞋面上的绣花图案,目不转睛:“叶公子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我便去看我夫君了。他身体不好,今日一早便起来,我怕他累到了。”
叶淮清:“……”
她一提起夫君,叶淮清便想起方才在饭桌上的那幕。
他就坐在谢翊旁边,对于谢翊那一番表演,只要不转头去看,就什麽也看不见。可他就算不去看,眼角的馀光还会瞥到,就算闭上眼睛,旁边人一声又一声的“夫人”却还是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耳朵。他只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叶淮清心里更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