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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过後的几日,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空气中都是黏糊糊的潮气,宋槿仪是在收粉条的时候倒下的。
回春堂的大夫来过一回,说是迈向虚浮且弦细,乃是气血亏虚之像。
又问了近日状况,得出劳心劳力过度所致,当务之急,是要静心调养,多卧房休憩,不可再劳心费神,再辅以温补之药,调和气血。
这病来势汹汹,刚开始几天,宋槿仪发着低烧,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去酒楼帮忙。
所幸张窈是个能干的人,再加上李荷的帮忙,倒也能应付得过来。
过了两三日,方能下床走动,见这日外面天色尚早,且天气晴好,便想着出去走走,顺便去前面回春堂复诊。
李荷因不放心她,便跟着同去,坐诊的大夫把过一回脉,又开了新的调理方子,宋槿仪谢过,李荷跟在後面拿着包好的中药,二人往外走去,她猝不及防地被迎面的人撞了一下。
宋槿仪大病还未初愈,身子骨还虚着,脚步也是一深一浅,教对方这麽一撞,没能站住身,转了半个圈,结结实实地撞到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
对方见状,赶紧伸手将她扶正,又一个劲地连声道歉,李荷跟在後面,先将宋槿仪搀扶住,见状本想出声喝骂,没长眼睛嘛?!
但又觉对方放低姿态道歉,没有得理不饶人的道理,将话中的怒火压了压,只道了句“下次小心点!”
宋槿仪刚开始有些头晕眼花,待站稳後,瞧了那人一眼,她神色微怔,这不是……,她试探性地出声道:“是如儿吗?”
那女子道完歉,魂不守舍地往医馆里去,忽听有人唤她,呆了一会,才缓慢地转过身,有些吃惊的望着宋槿仪二人,“娘子认识我?”
宋槿仪含笑点头,“你不记得我了?三年前,我曾去过你们戏楼,还和霍班主有几分交情……”,她说了往昔的事。
如儿听她说起以前的事,眨了眨眼睛,记起前眼前的人,她隐约记得对方姓宋,身边跟着个漂亮的孩子。
她灰暗的眼眸亮了一下,她记起来了!
“是宋娘子吗?”她有些激动地问道,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她拉着宋槿仪的袖子,带着哭腔向她求助道;“宋娘子,您能救救霍班主吗?”
宋槿仪听了这话,心中一震,连忙问发生了什麽。
“我家班主他遭奸人陷害,急火攻心,一病不起,请了一拨又一拨大夫,只说是心病难医,再下去,再下去了……”,如儿嘴唇颤抖着,说不下去。
宋槿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霍班主会好起来的。”
如儿听了这话,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她潸然道:“过去的朋友在班主发生这些事後,哪个还算朋友,有些人只看过一回便不见人,有些更是连问都没问一句。”
如儿悲叹一句“人走茶凉”,又望着宋槿仪,希望她能去劝劝霍长青。
当初,宋槿仪初来乍到,许多事多亏霍长青仗义相助,又与此人多番言谈,也算是有几分恩情,几分情谊,今知他如此境遇,她不能不去。
李荷念着宋槿仪身体还未好,本不想她去,但又拗不过她,只能跟着一道去了。
外城,水月坊。
在坊子里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霍长青如今的落榻之地。
整个房间浸泡着药的苦味,如儿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将幔帐拢住,搁在一旁。她又轻轻地唤道:“班主,班主,你瞧瞧,谁来看你了?”
霍长青张了一张精致的玲珑脸,如今一瘦,那两颊微微凹进骨头里,显出几分凌厉的艳色,他慢吞吞地睁开眼,转动着眼眸,凝望了许久,嘶哑的喉咙发出声音:“宋娘子?”
宋槿仪应了一声,走到跟前,霍长青的脸陷入在并蒂牡丹枕头间,他侧过脸来看她,那艳丽的色彩像是融入他的半边脸,勾起了初见时的回忆。
彼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霍班主,穿光彩夺目的戏服,抹着鲜艳夺目的妆容,在戏台上,他就是唯一的主角。
到底是什麽样的变故能将人变成这样?
在来的路上,如儿与她细说了这三年发生的事情。
霍长青有一徒弟莫青,跟着霍长青学了许多年,但每每上台,总有纰漏。
去年,他正值弱冠,霍长青当初许诺待他弱冠,便退下去,把位置传给他。忧他挑不起大梁,便没有放手,谁知那厮妒恨,下药毒哑了霍长青的嗓子。
一个靠嗓子赖以生存的人,失去了婉转的嗓音,无疑是晴天霹雳。
宋槿仪忙问,为何没有报官?
如儿愤恨地说道:“报了,等我们报了官才知道他敢这样做,原来是背後有人。”
那莫青毒哑了霍长青不说,後面索性撕开脸皮,夥同他背後之人,以权势之威,逼迫霍长青贱价卖出戏楼。
那可是霍长青祖上传下的祖业,到了小人手中,他怎能不愧列祖列宗。
一时之间,徒弟背叛,嗓子被毁,家业尽失,一身的傲骨都在那日被一寸寸敲碎,哪能不疯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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