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丶书信相约
铜钱在掌心硌得生疼,小燕子攥着它一路走回破庙。夜风卷起裙角,肩上那方帕子不知何时滑落,她也没回头去找。脚下的路从青石板变成了土道,坑洼不平,每一步都踩进尘里。
破庙的门虚掩着,风吹得吱呀作响。她推门进去,屋里昏暗,只有角落油灯还燃着一点火苗,像是有人来过又走。墙角堆着干草,床板歪斜,枕头上落了层灰——可当她伸手去拂时,指尖却碰到了一样不该在的东西。
冰凉光滑,是玉佩的触感。
她猛地掀开枕头,那块刻着“泰”字的玉佩静静躺在下面,底下压着一张折得整齐的纸条。她抖着手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明日子时,城外桃花林。”
心跳忽然变重,像敲鼓一样撞在胸口。她下意识把玉佩攥紧,指节发白。这不是遗失,不是巧合。这是他亲手送来的信物,连同那个时间丶那个地点,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坐在床沿,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烛光晃动,映出它温润的光泽。她想起昨夜他在大殿跪下时的样子,一字一句说“非卿不娶”,声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那时她以为那是为了挣脱婚约才说的话,可现在……这块玉佩出现在这里,分明是在告诉她,那些话,他早就在心里说了千百遍。
门外忽然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庙前停下。
帘子一掀,人影闪入。
福尔泰站在门口,发梢沾着夜露,衣襟微湿,像是骑马赶了很久的路。他没说话,目光先落在她手上,那只紧紧握着玉佩的手。
“怎麽不点灯?”他问。
声音低,却不冷,带着一点喘息後的热意。
小燕子怔住。她本该质问他为何擅自进她住处,为何留下这东西又亲自追来,可听到这句话,所有准备好的责问都卡在喉咙里。她只是摇头,没答。
他往前走了两步,离她很近了。烛光映在他脸上,眉眼清晰,眼神沉静。
“你看到了?”他问。
“看到了。”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所以你是故意留下的?”
“不是留下。”他伸出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将玉佩完全托起,“是给你。”
她想抽手,却被他轻轻按住。
“这块玉,我娘给我的时候说过,谁拿着它,就是我认定的人。”他盯着她的眼睛,“八岁那年丢了,我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可昨夜之後,我忽然明白它早就找到了主人。”
小燕子呼吸一滞。
“那你……为什麽不在大殿说出来?”她低声问,“为什麽要等到今天,等到这儿?”
“因为在大殿,我说的是抗命。”他声音轻了些,“在这里,我说的是真心。”
她擡眼看过去,发现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像是也紧张。
“你不怕我拒绝?”她问。
“怕。”他承认得干脆,“但我更怕你不给我机会。”
屋外风停了,庙里只剩烛芯偶尔爆响的声音。她觉得脸烫,耳根一直红到脖子,可她没躲开他的视线。
“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最讨厌你们这种人?”她忽然说,“穿得好,说话慢条斯理,做什麽都算得清清楚楚。我觉得你们根本不懂什麽叫活着,什麽叫拼命。”
他听着,没打断。
“可你那天跪下去的时候……”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我才发现,原来你也敢豁出去。”
他嘴角微微扬起,没笑得很开,却格外真。
“因为我不是为了逃婚才跪的。”他说,“我是为了能堂堂正正站在这里,对你说这一句。”
他又靠近了一寸。
“明日,我等你。”他说,“不管你来不来,我都等。”
她咬住下唇,没应声。
他也没再逼她,收回手,转身朝门口走去。帘子被掀开一条缝,夜色涌进来。就在他即将跨出门槛时,她忽然叫住他。
“福尔泰。”
他停步,没回头。
“如果……”她声音很轻,“如果你等的人,最後还是没来呢?”
他肩膀微动,片刻後缓缓开口:“那我就一直等到有人告诉我,她真的不要我了为止。”
说完,他掀帘而出。
马蹄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小燕子仍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玉佩。烛火跳了跳,把她影子投在墙上,孤零零地晃着。她低头看着玉佩上的刻痕,指尖一遍遍摩挲那个“泰”字。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把玉佩贴在胸口,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还没到,可她已经知道,自己会去。
她一定会去。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远处传来一声鸡鸣,划破寂静。
她睁开眼,坐直身子,把玉佩仔细塞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