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们早就搬走了。”
少年安慰自己。
幸芝忽然想起什麽,她伸出手指蘸了一丝烛油抹在少年脚尖,只见一丝昏暗的光线顺着他的足尖蔓延。
她拉着少年,顺着光线去往的方向,越过灌木丛,飞跃人工湖,在未完工的摩天轮上打转,终于,光线消失在一栋居民楼里。
少年不可置信。
那是一处不见高楼的荒凉之处。
“不会的。他们有钱,很多钱的,阿爷也给的,我过年红包都是六位数打底的。他们绝对不会住在这里。”
话虽如此,少年仍迈出脚步。
一楼临院小窗,少年盯着玻璃内的那张脸失神。
他浑身颤抖,无法自抑。
“你认识她?”
少年的靠近让玻璃结霜,幸芝的灯笼在鬼火中摇曳。
少年将脸颊贴着玻璃,恨不得整个鬼钻进缝隙中,鬼气让他无法维持平常模样,空洞的眼眶里溢出两行血泪。
“为什麽会变这样?”
妇人两鬓斑白,沧桑的面容上双眉紧蹙,她有些疑惑地看向窗外,平地而起的凉风席卷小院。
她紧了紧衣裳,继续埋头翻阅卷宗。
白炽灯在她脸上落下阴影,麻木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看的是法律文书,难道你的案子至今没有结案?”
少年摇着头,轻声哀求:“我可以进去抱抱她吗?”
幸芝点头,提着灯笼穿过冰冷墙壁,少年却忽然不敢靠近,他紧挨着幸芝问:“我接近她,会不会对她不好,会不会伤害她身体?为什麽她看上去老了这麽多?为什麽要把自己弄得这麽辛苦?我明明跟她说好了,要好好活着,我会一直等她,将来还会做她的孩子。”
幸芝无法回答他的疑问。
她忽然觉得,在小宝没有关于她记忆时离开,是她最明智的选择。
少年始终没有靠近,却因为他们的到来,房间的温度又降了许多。妇人扯过薄被裹在身上,幸芝这才发现,妇人的双手少了几根指头。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男人亦是头发灰白面容倦怠。
他的模样与少年的眉眼酷似。
男人用双手轻抚妇人肩头,微微按压,目光穿过玻璃窗,低声道:“歇歇吧,天快要亮了。”
妇人没有擡头,只是不断翻阅和标注文书。幸芝这才发现,她翻阅和标注的内容不断重复,就连书写的字句也叠加在一起。
男人见状便在床边坐下,望着自己的妻子无声的叹息。
十二年了。
文洋离开人世已经十二年了。
他有时也觉得恍惚,像是做梦一样,一睁开眼就能回到文洋刚出生那天,或者更久远的从前,之後的一切就是一场毫无根源的噩梦。
他的孩子还好好的活着。
他的父母和岳父母也不会因为申冤无门而郁郁而终。
他的爱人也不会因为接连打击而将自己完全封闭。
他也不会散尽家财最後终成空。
人,怎麽会怎麽活都活不好呢。
夫妻俩便这样呆坐着,直到天光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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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芝托所有鬼客给阿元带口信。
她知道阿元并未离开,她只是躲在远处等待幸芝的一个答案。
之後接连几天,母亲的症状并未减轻,直到她往茶汤里撒盐时,小姨适时阻止了这一切。
阿元是突然出现的,幸芝伏在操作台上望着小姨接管母亲之前的所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