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显然认出她的身份,沉声问道:“你是阿元何人?”
“我是阿元的孙女。”幸芝举起手腕,将腕香露出以示自己的身份。
鬼差这才收起鬼气道:“原来是新任阿娑婆,你有何事挡我去路?”
“大人见谅,方才你收走谢会,原是那位的辖区,这才拦路一问。”
“你既是阿娑婆,理应知道谢会为何徒留人间四十馀年,今日既是她唤我,也该由我领她下去受罚。不过你不必担心,阿元造下的因果落不到你头上。”
“敢问大人,谢会会受何等惩处?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那鬼差明显一愣反问道:“你要保她?”
“可以吗?”幸芝解释道:“她身前无过又独自抚育四子一女,辛劳半身惹得百病缠身,总算有几日好光景却缠绵病榻,死後更是悲惨至极,被因果拖累囚于方寸间。她走的每一步并非如她所愿,却从未有损一个做母亲做妻子的职责,若真要赎罪,那她唯一亏欠的却是她自己。她这一世,不曾为自己活过一日。”
鬼差毫不理会冷笑道:“你说的这些,功德簿上自然有记录,我只是问你,你是不是要保她?像,阿元那样?嗯?”
幸芝听出交易的味道问:“阿元哪样?”
鬼差瞬间靠近她几步道:“我要你灯笼里的烛油,五滴,不,十滴!你肯不肯?”
“一滴,最多一滴。”
幸芝见他只是要烛油,松了一口气,胆气也跟着上来,想起那位鬼差大人得了一滴烛油时的神情,想来这东西对他们而言有些用途。
“五滴。”
“一滴!”
“三滴!”
“一滴。”
“好,一滴就一滴,现在就给我。”
“灯笼不在身上,你得随我去店里。”
“我在此候着,你去去便回。”
“好。”
幸芝一步三回头,进了店中取下灯笼,又分装出一滴烛油,再出来时也不过眨眼功夫,老槐树下却已无鬼气。
鬼差不见了。
谢会也不见了。
她举着一滴烛油失神回到餐厅,张添摇摇晃晃走了进来,环顾四周道:“谢会人呢。”
“走了。”
“走了是什麽意思?她什麽时候回来,我有话要跟她讲,你叫她回来见我。”
张添在谢会坐过的位置上坐下。
幸芝将烛油倒回灯笼,缓缓开口道:“鬼差来拿她,说要带她下去受罚,因为她在人间躲了四十多年。”
她说完,根本不敢去看张添的眼睛。
就着灯笼里重新燃起的烛火,点燃手上的腕香,烟起香灭鬼差便横空出现在她身边。
衆人吓了一跳,连同鬼差自己。
他叹了口气,道:“说吧,什麽事?”
幸芝忙将谢会被另外一位鬼差拿走之事说了,当听闻对方索要十滴烛油时,眼前的鬼差明显坐不住,他站起身道:“行吧,我去了解一下。”
说完又道:“记得,任何人跟你索要烛油,你只管大嘴巴子呼上去就行。”
鬼差走後,张添才平静下来,再次叙述他跟谢会的过往。
当时,他受了很重的伤,子弹在他肚子上弄出了大洞,肠子都露出来了,他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然後就碰到了谢会,谢会是孤儿,鬼子带走她的双亲和兄弟,她便跟着部队北上,她手脚轻柔动作麻利成了卫生员。
张添说自己快死的时候,耳边一直有个姑娘细细碎碎的念叨,说自己运气好,说经过她的手伤病都好的利索,说他不能成为第一个,说得想着怎麽活……
换药的时候念叨,清创的时候也念叨。
喂药的时候也说,擦身子时更是叨叨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