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便什麽也不在乎。
他站在阎王殿里,他杀之人林林总总站满一室。
他们嚷嚷着要他下十八层地狱,阿吾头也没擡。
阎君却留他做了鬼差。
阎君说,一年间因他而丧命尽万人。
“你的剑喝饱了血,人世间再无你容身之地。”
阿吾并不在意。
他问阎君,他的父兄母亲和姊妹是否入轮回。
“并未。”
阿吾想见一面。
阎君摇头:“等你攒到一千滴阿娑婆的烛油,兴许你们还有一面之缘。”
阿娑婆的烛油,在遇见阿元之前的三百年,阿吾不曾拥有一滴。
“所以你现在有多少?”
幸芝问鬼差。
“六滴半。”
鬼差伸出手指。
“一千滴。六滴半。三百年。你觉得还有再见的机会吗?”
鬼差点点头。
“只要我攒,总归会有的。”
“也是,三百年都这麽过来了。”
幸芝顿了顿,复问:“你知道这灯笼里烛油的来历吗?还有这灯笼?”
鬼差道:“阿元说过,烛油是阿娑婆心湖之血。心湖干涸时,娑婆便会消失。”
幸芝闻言良久不语。
“至于灯笼,阿元不曾说过。”
“那半滴……”
“阿元赎回,说要去接一个很重要的人。”
幸芝垂下脑袋,空荡的眼眶里只剩寂寞。文春短暂的出现又离开後,留给幸芝的只剩下寂寞。
阿吾建议她再筛选筛选,挑个合适的留下来。
幸芝却问道:“像我这样,若是想给亲人托梦,或是见见他们,会不会伤其福泽?”
“不会。他们睡醒便会忘记。”
“这样。”幸芝起身便走,将鬼差抛在身後,浑然忘记他含在眼眶的热泪因为掐断的回忆吊在那里。
幸芝提着灯笼第一次主动出现在临平的房子。
屋内只有墙角亮着一盏夜灯,临平睡在右手边的主卧,而小宝睡在左侧的向阳侧卧。
幸芝穿墙而入,举着灯笼小心翼翼打量着房间陈设。看得出,临平并未因她的离开而怠慢自己的孩子,浅蓝色环保漆刷新的吊顶有成片星空。
小宝裹着薄被蜷缩在这片碧蓝的星空之下。
记忆中稚嫩的脸庞如今已经张开,睡梦中舒展开眉眼,嘴角倔强地紧闭着。
这个孩子身上有她的骨血,模样中有几分她的印记。
她甚至无法断定,再见时她能一眼在人群中分辨出他的模样。
幸芝在小宝身旁躺下,像第一次那样,侧着身子静静的盯着那张脸。
灯笼里烛油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