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意呢?”陈铭川挤过来,手里拿着两束向日葵,其中一束缺了两片花瓣,像刚打完一架。“去后台找顾老师签字,十分钟前。”梁屿踮脚张望,视线越过一排排黑压压的脑袋,掠过横幅上金色的“2025届毕业典礼暨学位授予仪式”大字,最后落在舞台侧面的台阶——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束追光在来回扫荡。扩音器突然炸响,校歌前奏轰隆隆滚过穹顶,所有人像被同一根弦拽住,刷地起立。梁屿的椅子“哐当”一声翻倒,他弯腰去扶,听见后排有人小声尖叫:“宋晚意!他来了!”宋晚意从舞台另一侧冲出来,学士袍下摆飞得像蝙蝠翅膀,左手拎着一个纸袋,右手高举——是一顶崭新的学位帽,穗子还套着塑料袋。他猫着腰穿过教职工方阵,差点撞上正在拍照的校长,被校长反手拍了拍肩膀,表情像在说“慢点,别摔”。梁屿松了口气,却见宋晚意在离自己还有三排的地方突然拐弯,径直朝看台最前排跑去。那里坐着宋爷爷,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军装,胸前挂了三排勋章,像一棵挂满果子的老树。宋晚意蹲下,把纸袋递过去——是一双崭新的回力鞋,鞋舌上写着金色的小字:晚风号。老人愣了一下,笑着摸摸孙子的头。宋晚意替爷爷把鞋盒塞进帆布袋,又单膝跪地,帮老人把左脚那只旧胶鞋脱掉。全场掌声雷动,校歌正好唱到“扬帆远航”,大鼓“咚”地一声,像给这一幕配的鼓点。梁屿忽然明白宋晚意为什么迟到——那双鞋他昨晚在宿舍见过,标签上写着42码,宋爷爷常年的尺码。学位授予环节开始。按照学院顺序,数学系排在金融系前面。梁屿随着队伍往前挪,心跳快得能听见回声。主席台上,校长和院长站成一排,像一列等待检阅的战舰。麦克风里传来机械女声:“请上前——鞠躬——拨穗——合影——离场。”轮到梁屿。他踩上台阶,先朝校长鞠躬,再转向院长。院长笑眯眯地伸手,把学士帽右侧的穗子拨到左侧,动作很轻,像在给他整理刘海。闪光灯咔嚓一闪,梁屿听见院长低声说:“烟台小伙,代我向海风问好。”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礼仪小姐轻轻推下台阶。刚站稳,就听见主持人念:“金融学院,宋晚意。”梁屿回头,宋晚意正踏上红毯。学士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挺拔,像一面黑色旗帜。校长照例伸手拨穗,宋晚意却突然凑近麦克风,声音清亮:“报告校长,我爷爷说,学位帽抛得越高,飞得越远,但记得落地要稳。”全场爆笑。校长愣了半秒,也跟着笑起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宋晚意转身,面朝观众席,双手托住帽檐,像托起一艘小船。他朝梁屿的方向看了一眼,四目相对,梁屿忽然懂了——那是他们在泰山日出时练过的暗号:三、二、一。“扔!”宋晚意低声数完,猛地扬手。黑色方帽划出一道抛物线,穗子在空中甩开塑料套,像一颗金色的流星。全场瞬间沸腾,五千多顶帽子同时起飞,像一群被放飞的乌鸦,又像一片逆行的雨。空调坏了的体育馆终于刮起一阵真正的风——由布料、汗水、笑声和年轻组成的旋风。梁屿的帽子飞得最高,砸在了顶棚的音响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仰头去找宋晚意的那顶,却看见它正稳稳落在宋爷爷怀里。老人双手接住,像接住一个孙子的承诺。掌声、尖叫、口哨声混成一片。梁屿在混乱中被人流推向出口,他回头,看见宋晚意逆着人群向他跑来,学士袍被风鼓起,像一张即将启航的帆。“梁屿!”宋晚意在两步外刹住车,气喘吁吁,“我爷爷说——”“说什么?”“说帽子落地要稳,人也是。”宋晚意伸手,把梁屿歪到一边的穗子拨正,“所以,落地见?”梁屿笑起来,露出一排被太阳晒得更白的牙齿:“落地见。”出口处的阳光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两人并肩冲出去,学士袍在背后猎猎作响。身后,体育馆的穹顶下,五千多顶帽子还在空中旋转,像一场黑色的雪——而雪终将融化,落在他们即将踏上的每一条路。送别113 送别站(拥抱30秒)北京西站南进站口,清晨六点四十五,暑气还没爬上玻璃穹顶。梁屿把二十八寸的行李箱立稳,箱子最外层网兜里插着卷起的海报筒——里面是那张“404notfoundyet”的涂鸦,外加昨晚两人偷偷跑去打印店加急冲洗的毕业合照。宋晚意背着同款黑色双肩包,包侧袋露出一截向日葵的茎,花瓣被挤得皱巴巴,像刚打完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