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至亲夫妻
薛府的当铺内屋,放着早打好的梨花木牌匾,黑底漆金,大书“啓贤当铺”四字。嫣如站在牌匾前头,左看右看,按下心中不满,搂住薛贾的胳膊:“官人,咱们家的当铺,为什麽叫啓贤呀?”
薛贾嘬着门牙缝:“啓,提取了我们家‘薛’字的变形,贤,是我娘的闺名。啓贤,多好听。”
嫣如道:“啊?用贤字啊?”
薛贾疑惑:“不用贤字?那用依?啓依?也不好听啊?像治中暑腹泻的中药。”
这傻子是装傻还是真傻?嫣如夹得声音软糯甜腻,努力循循善诱:“官人在金陵求婚时不是说过,这当铺是为你我的情谊而建嘛?怎麽用的是婆母的闺名呀?我还以为往後,咱们的孩子直接用当铺的名字命名呢,如今用了婆母的贤字,往後孩儿,岂不是要避祖母的讳?”
薛贾听出了她的意图:“噢,你说这个。嗨,你们读书人,不是爱讲究什麽什麽百善孝为先吗?咱们呢,先用我娘的名字取一个,以示孝心对不对?往後,我俩弄好了,再开第二家当铺,就用你的名字;第三家,就用咱们孩儿的名字,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可惜嫣如不能讲真心话,只能拐弯抹角道:“当然好呀,反正我图的是官人你这个人,又不是旁的东西。当铺取个名字而已,我哪会在乎呢?我不过,是想让世人都知晓官人对我的情谊,毕竟世上还有哪个女人,能嫁得这麽好丶对我这麽用心的夫君。”
彼时新婚燕尔,又探不清尤家的底细,薛贾还愿意顺着嫣如的毛捋:“什麽你的啊我的啊,我就不喜欢你说这些,你我是夫妻,明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你放心好了,当铺牌匾上虽不题你的命,可我已经让隆儿他们放话出去,薛府的当铺,是为他们刚进门的大娘子建的,往後也是由他们大娘子打理。往後京城里老人小孩哪个不知道,啓贤当铺当家作主的是金陵城的丹青神女尤大娘子?”
嫣如咯咯咯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发嗲地在薛贾两边脸颊,掐出两个圆圆的肉圈。薛贾起了兴,不顾内屋大开门窗,外头还有来往收拾的工匠,环住嫣如的细腰,二人顺势坐到旁边一张圈椅,臀压着肚子,腿缠着腿,十指相扣,嘻嘻哈哈。薛贾有些懒,不好净脸修面,两腮下方冒出的胡渣刮擦着嫣如手部娇嫩的肌肤,不痛,只是有些痒痒。嫣如看薛贾,是哪哪都顺眼了,他个头跟柳襄差不多,只是比柳襄黑黄一些,肥壮一些,油腻一些,脖子短一些,腰粗一些,眼睛小一些,鼻孔大一些,嘴巴大······不止一些还挺臭,但是不要紧,他舍得给她花银子,舍得给她开当铺,这就够了,相貌之事,无所谓啦。
强行灌了许久迷魂汤,渐渐,嫣如已经彻底相信,薛贾除了相貌和言语粗俗,完全不输柳襄。
秋高气爽,天干物燥,当铺里,无论墙上还是桌上的漆都干得很快。嫣如大婚一月有馀,王贤依挑了个黄道吉日,薛府的啓贤当铺正式挂牌开业。
当日的鞭炮比婚宴时的还多,足足从当铺门口摆到街口,引线燃,火药响,炮竹里的彩纸炸开,如春日五颜六色的鲜花飞扬,舞狮虎的队伍扭得起劲,衣物上的金边闪亮,衬得尤丶薛夫妇二人满面红光。薛贾请了不少行商的贵人和京城本地的乡绅,前来他们的当铺後院品茗焚香吃果子,站在门口一边迎客,一边同嫣如介绍:
“刚进门这位,这是京城最大的茶商,孟掌柜;穿灰锦袍那位,江南那来的,姓曹,京城里好几家丝绸铺子都是他爹开的,厉害吧;你看你右手边,玩扇子的公子哥没?他祖父有爵位的,跟我哥俩好。”
嫣如听得比当初在学堂里上课还努力,谨记每一位的相貌丶身份丶家世,薛贾同谁招呼,她便用舌头顶住上颚,绷出下巴,挤出可人的笑容,妩媚地朝对方打招呼,若是对方有了一定年纪,她则毫不吝啬自己的风情万种,附赠一个勾魂不失天真的媚眼。
约摸客人聚齐,薛贾牵着嫣如进了内厅,当着衆人的面,先大肆夸赞一番嫣如的身份丶出师老翰林卢天问和观砚书院的学识丶同丹青大师嵇明修亦师亦友的缘分,以及作为丹青神女在啓迪嵇明修丶鉴赏画作丶古玩方面的聪慧天资,最後通力介绍,这啓贤当铺,是薛家给尤娘子下的最好的聘礼,往後由嫣如全力负责。一片冰心在玉壶,薛尤之间情比金坚,天地可鉴!
坐上宾客,无不动容,纷纷以茶代酒,鼓掌庆贺。嫣如欣喜之下,端庄中带着一些娇羞:“哎呀,官人过奖了,妾不过是便能同那些绘画的大师丶能工巧匠,毫无阻碍地交流谈话罢了,与生俱来的,不足为外人道。”
在场衆人听闻,敢不敛衽,敬赞德美,感慨夫妻二人情深意重,真真是京城里的一段佳话。
谈笑风生中,嫣如的眼睛止不住门口瞄,眼神远远朝外伸。薛贾嫌她在贵客面前心不在焉有些跌份,问:“干嘛啊,在等谁啊。不都来了吗礼单上的人。”
嫣如道:“没呢,姒蕊没来。”
薛贾回想郑姒蕊的脸,舔舔嘴唇:“啊,她呀,你不是说她爱名声得打紧,生怕来了这种有钱男人多的场面,被人说闲话?”
扇子抵住下巴,嫣如道:“我在帖子上说,今日对我很重要,她肯定会来。”
薛贾哼唧两声,不知究竟何意。炉子香饵添多了,香味熏得鼻子难受,嫣如索性出到院子里。为给内屋腾地,回廊旁的芭蕉下暂且摆了张美人榻,她坐上去,扫遍眼前的四方天地,生出中唯她独尊的骄傲。她狂妄起来,指甲肆无忌惮地往光滑肥硕的叶片掐出一道一道月牙形的印子。
回廊尽头冒出两抹身影,善娟领着郑姒蕊进来,嫣如停下手里小小的邪恶,半是欣喜半是抱怨:“怎麽这麽久才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郑姒蕊胖了些,眼下带了些寝不安席的乌青,手里的一篮子水果交代给嫣如,道:“你说这是你的好日子,我岂敢不来?只是案牍上有些事绊住脚,忙活好一阵。”
嫣如往屋里探探,道:“里头都是爷们,你不喜欢,我们到後屋说话去。善娟,给我把郑大人带来的洗了,取些果子,送到後头去,啧,犯什麽困,听到没。”
善娟应声退下,郑姒蕊目光跟着她行至粉墙旁的入口,拐回来道:“她是你的婢女吗?”
嫣如带着郑姒蕊穿过花圃,朝里屋去:“是啊,我婆母给我用使的,手脚挺麻利,就是有些呆呆的,凑活用罢我。”
郑姒蕊回头,往善娟离开的方向多瞥一眼,悄声相劝:“嫣如,婢女小厮,也是你身边尽力助你的人,你还是待她客气点好。更何况,她还是你婆母派给你的女使。”
嫣如笑郑姒蕊穷讲究:“这些丫鬟小厮,都是伺候人的玩意,有什麽?你都坐上这个位置了,还整天说这些,还好只是被我听去,万一是你的同僚,岂不笑话你出身卑微,改不了穷酸清高命,随便瞧见哪个下等人,只知道站在他们那处想事?”
好友的话愈发让郑姒蕊别扭。嫣如看对方噤声,又道:“哎,说到这,你怎麽穿的戴的还是这些货色,好歹用个好些的佩囊装琐碎物件啊。赶明咱们逛街去,我给你挑些体面的首饰,好好给你捯饬捯饬,别叫那些同僚看低了你。”
郑姒蕊苦不堪言:“嗨!根!本!不!得!闲!想!那!些!你都不知道,我接管那个位置,一堆琐碎事,上头那同僚转,很多事都折腾得乌七八糟。为了尽快上手,我这个月看了去年我朝各州上交所有账册,所!有!账!册!光是京城这些大头商户的,就塞了五六个大箱子。难怪以前拜访卢夫子的同僚说他告老还乡,年纪比从前大,脸色神气倒是比显得比从前年轻。唉,我能不能明日起床就致仕,领那点俸禄也能过小日子。”
嫣如轻抚自己圆润细腻的脸蛋,得瑟非常:“我早说啦,做女官就是找罪受,你看我光是嫁个好人家,吃的,用的,都不操心。你还是早些信我的话,如今考上了,赶紧看看,寻个妥帖的男人抓住,两年後能辞官了,赶紧嫁人。瞧瞧你这脸,以前皮肤虽有些黄,好歹不生痤疮。如今位高权重了,倒是愁出好几颗。痛不痛,我屋里有好东西,你拿去涂涂,今晚用,後日准消下去。”
郑姒蕊早厌了嫣如这番陈词滥调,道:“哎别说了,咱俩在这事上意见相左,压根聊不来。那个薛贾,对你还挺好罢?外头很多人说,这当铺是他为你开的。从前在铁槛寺,我觉得他粗俗,现在呢?”
“他早改好了!”嫣如为丈夫辩解,“你们就是偏见,他早改好了,对我也好得很。”
“好就行吧。”郑姒蕊道,“不过嫣如,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男女之情,能有多亲密,便能有多凉薄。纵然他对你再好,再体贴,你也别全身心扑上去,给自己留些馀地,真别像我当年在秋水时一般。”
“行了行了知道了。”嫣如最烦郑姒蕊这点,动不动爱同人说教,好像她多了几本书,就比人多懂上许多道理似的,做什麽户部女官,干脆去接卢夫子的戒尺好了。“我现在什麽都好,就是跟公爹婆母住在一块,不自在。这些老货事儿贼多,成亲第二日,我只不过晚醒了些,他们全家人一起讽刺我,真讨厌。”
郑姒蕊抿了口茶:“那做人家媳妇,本就要面对这些烦心事,不比我伺候我那些上司好,伺候上司还能拿俸禄,伺候婆母只能拿气受。”
嫣如直接装作没听见,大咧咧道:“他们家的屋子院子还挺多,我准备拿捏好了薛贾,叫他领着我换处,咱们单过好了。”
“笃笃”房门扣响,善娟推门而入:“娘子,茶点备好了,您同郑大人请慢用。”
【碎碎念】:流泪了,这几天大家不爱留言,还掉粉,薛贾的冲击这麽大麽?今天整理了一下数据,感觉嫣如的三段情感中,最受欢迎的剧情是跟嵇老师乱来,然後被师母教训TAT哭哭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