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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竹篮打水(第2页)

一桌子人围着桌子亲亲热热,忽然,外头异动,马啼车响,风风火火跑进个谁。史老爷闻声明白个大概:“得,那混世魔王安姐来了。”

嫣如伸长脖子,欲尽快探得那安姐模样。昏暗的游廊尽头,隐隐约约显出个女子的轮廓,发髻梳得极高,上头珠钗随步子晃动,由远及近,到了路旁点的灯烛下,显现出石青刻丝灰鼠披风裹着高挑匀称的身躯,满头七宝珠翠簇拥着银鎏金凤钗,长条脸,高颧骨,柳眉倒竖,扑向史老爷:“爹!爹!您怎麽还跟他们家在这吃!我们快要被他们薛家害死了!”

在场衆人无不惊慌错愕,史老爷道:“你骨子里好歹留着世族史侯家的血,一惊一乍,出言不逊,成何体统!”

安姐儿冷道:“我纵有修养,也得分人。爹,您知不知道,他们薛家养的好媳妇好儿子,一天天打着您的名声在外头胡作非为,还差点打了崇王的外甥。薛鹏,王贤依,你知不知道,那虽然是外甥,可崇王家姓赵啊。”

赵,天子之姓。崇王家的儿子,逢年过节见了皇帝,叫声“叔公”还能拿压岁钱。

儿子要打如此角色的外甥丶如此角色的表兄弟,王贤依哆嗦:“安姐儿,您可别乱说啊。”

“哼。”安姐儿啐道,“我乱说?你出去打听打听你混账儿子做了什麽好事?在邵府新买的院里刁难个小歌妓,崇王外甥帮那歌妓说话,你儿子把人家推到了,还要揍人家?薛鹏,王大姐姐,你俩会不会教儿子?既然知道儿子是个蠢出升天的蛤蟆,就别放他出去丢人现眼!崇王是什麽人?护城精兵都是他手底下的,我就算见了他府里的账房管事,都得恭恭敬敬的。你儿子倒出息,直接对人家外甥动手?厉害啊厉害。既然这麽厉害,出去别打着我爹的名头,连累我们史家上下!”

薛贾腿一软,跌落在地,支撑着坐回凳子,颤抖道:“我······我不知道,他,他那天在台上唱曲,还一副优伶扮相······我哪知道?我哪知道他不是唱戏的,是王爷亲戚啊?”

“混账!”王贤依恨铁不成钢,“我平日教导你,既然在京城里行商,放聪明些,多打听些事!多认些人!你偏不听!”

安姐儿环顾,见到嫣如,猜出她的身份,又讥讽道:“王姐姐,不是我说,你儿子不行,新妇也挺有意思啊?自己成婚前跟书院里的老师不清不楚,还想教自己妹妹自荐枕席,塞给人家做二房,当着好些人的面,让你妹妹跟邵家的公子眉来眼去,卿卿我我,事都传到邵府人家娘子耳朵里了——人家才成亲多久,恶心谁呢?今儿个我同邵衙内的妻子杨大娘子去赏梅,听她不阴不阳的酸了我好一阵,说我们史家既然这麽想同邵府攀亲,何必绕大弯子,不如您生个妹妹,再给他相公纳去好了。爹,要不是看着您跟邵府有生意往来,我真的咽不下这气,您说说,您好心让薛贾叫您几声义父,他出去丢人,还打着咱们家的旗号,丢咱们家的人,臭咱们家名声?普天之下哪有这档事!还有你,尤嫣如是吧?你们金陵尤家会不会教女儿?不会说一声,我寻个好点的师傅,好好给你们家讲讲礼义廉耻。”

安姐儿叽里呱啦一通,嫣如左耳进,右耳出,搅得脑子全是浆糊,发懵。听见她歇斯底里骂到自家,嫣如清醒不少,怒道:“你嘴巴干净点!你很懂礼义廉耻吗?在我家里对着我婆母大呼小叫?骂完我丈夫骂我娘家?”

似是听闻天大笑话,轮到安姐发懵:“什麽?”

王贤依和薛贾脸色大变,母子二人急忙扯住嫣如,让她闭嘴。可惜动作比不上声音,薛贾没来得及捂住嫣如的嘴,她正义凛然,摆出女主人的姿态:“我说,你凭什麽在我家里对我婆母大呼小叫?骂完我丈夫骂我娘家?你算老几?”

“哈哈哈哈哈。”安姐儿不怒反笑,揪住面如铁灰的史老爷,“爹,爹,您听听这话,乐到我了。真是世风日下,家奴的媳妇,对着主子大呼小叫。尤嫣如,你每日乘的那辆翠幄青车是我小时候坐腻了,不要的;这黛园,是我爹买下的,你说说,我算老几,你又算老几?”

家。奴?

瞬间,宛如脊梁被劈开,倾下整桶冰雪水,窗外的朔风呼啸,钻进脑子里,像极了尖叫,嫣如舌尖发苦,看着安姐儿,重复了那两个字:“家奴?”

安姐儿见她反应,当下明白七八分:薛贾一家常拿着父亲史坚的鸡毛当令箭,借着史家的富贵,在外头充大尾巴狼,唬住不少人,想来这蠢妇被薛贾唬住,真以为自己掉得金龟婿,不禁好笑,助她认清真相:“对啊,家奴。你们姓薛的一家,虽未直接卖身给我们史家,可天天给我爹鞍前马後,从我家指缝里赚钱过活,还不算家奴麽?跑马场是我爹派给你家帮忙打理的,啓贤当铺是我爹出资,你婆母公爹出力打理的,黛园是我家招待贵客的园子,给你和你丈夫住着,替我们守着看看门面。王姐姐,不是吗?难不成,我跟我哥哥平常敬你几分,叫你几声姐姐,你的宝贝儿子随口叫我爹几声义父,薛府上下真当我们是你家亲戚麽?”

史老爷沉默不语,随手拿起边上的茶盏,怒掷:“砰——”王贤依和薛鹏脸面难堪,却不敢发作,强陪笑脸,起身说尽好话。

嫣如浑身战栗,手脚冰凉,薛贾恐她再生事端,趁她发疯之前,将她拖走。夫妇二人拉扯着回房,嫣如踹了薛贾一脚:“狗吃心肠的货!你们薛府上下骗我!”

薛贾反骂:“骗你什麽了?”

嫣如细数婚前桩桩件件,暴跳如雷:“你口口声声跟我家说,你们经商,有多少银子,多少珠宝,全是骗我的!当铺是骗我的,马场是骗我的,连黛园也是骗我的!我说怎麽每回史坚会客都来这?我说怎麽不让我住大院?我说怎麽你们家大事小事都要问史坚,原来是你骗我?你做了人家的奴才,骗我嫁进来跟你家一起做奴才?你骗我在这里替人家看门!你们薛家心肠都被狗吃了!”

“呸,尤嫣如,我是对你说了些大话,那给你家的聘礼是真的吧?给你买的衣服首饰是真的吧?我给你管过当铺,是真的吧?你会吗?你会看吗,你除了知道抱着账本傻笑,你管过当铺的生意吗?更别说马场,你连马都不会骑,去也不愿意去一回,也好意思提马场?”薛贾揪着她,扭打着到了梳妆台前,粗鲁甩出妆奁里镜子,摁住嫣如:“薛家,薛家,我们薛家,尤嫣如,骂我们薛家之前,你也睁大眼睛仔细瞧瞧,照照你这副德行,你穿的丶用的丶戴的,哪样不是我们薛家的?也好意思叫叫叫?我骗你又怎样?你不也装富家千金骗我吗?”

嫣如语塞,咒骂着“狗娘养的”“下三滥”之类云云,对薛贾拳打脚踢。薛贾满心要挽回史老爷,生怕去晚了,史老爷拍拍屁股走人,他连磕头认错都没得机会,随手推开嫣如,屁颠屁颠奔向诸芳院,徒留嫣如在房中。

嫣如肝肠寸断,一步一晃出了屋门,站在院中,脑子嗡嗡,秋水书院的铜钟声,她娘绣架刮蹭地面的咯吱声,她爹铲子敲打瓷盆的荡荡声,外祖母翻动族谱的沙沙声,观砚书院的读书声······什麽声响都有,可最清晰的,莫过于安姐儿说的:“家奴。”

家奴。

家奴。

家奴。

月亮和昨日一般高悬,在天上是萤黄色,投落在地的却是惨白的光晕。环顾四周,黑夜中,亭台水榭丶花草树木,只剩下黑色的轮廓,朔风刮过周围的树木,光影摇动,恰似鬼魅。未掉的竹叶和竹子摩擦,吱呀吱呀,像极了尖锐的嘲笑。

一切富贵,都不是她的。一切讥笑,都是她的。

她费尽心机,苦心钻研,舍弃了爱人柳襄,舍弃了挚友郑姒蕊,舍弃了尊严和情谊,急匆匆嫁入这皇城下看似显贵至极的人家,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竟做了个,家奴的新妇?

“窃——”嫣如嗤了出来,擡头望天,婵娟自从柳襄分别之夜,一直伴她左右,此时不再像嫦娥留下的泪,只像个硕大的铜镜,照出世人汲汲营营的丑态,映出衆生万象的荒唐,落在嫣如眼里,因满眶泪水,支离破碎。

寒风中,嫣如身着单衣,号恸崩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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