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昭时常觉得自己运气好,碰上这么个通情达理的婆婆。换成京里头其他家,估计自己光是让孩子和自己姓这一点,就要叫她掉一层皮。算算日子,陆灕的确有阵子没去见苏静澜了。快过年了,既然沈淮序要跟着自己去杭城过年,那自己的确得带着孩子去拜访一下前婆婆。“那行吧。”陆元昭同意了,“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你妈妈了。”隔天中午,陆元昭拎着一套新得的瓷器,跟着他回了趟苏静澜住的四合院。这处宅子离自己家不过两条胡同的距离,从前陆元昭跟着沈淮序来过一次,而今站在门外,看着有些老旧的檐角,陆元昭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小声问沈淮序,“最近你妈妈都住这儿?”这个四合院看着有些老了,但是以沈淮序家的财力,老旧的屋子怎么不修?沈淮序低低地应了声,说:“偶尔婶婶会来陪她。”陆元昭皱了下眉,奇怪苏静澜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四合院里,但没多问,长辈们之间的事情,当事人不说,当小辈的也不好主动提。走过垂花门,苏静澜正和叶磬坐在院里的石桌边,对着一盘残局研究。“小荔枝。”陆元昭轻轻地拍了拍陆灕,示意她叫人。“奶奶!叔婆!”“小荔枝,过来给奶奶看看。”苏静澜坐在院里,听见这声音,眉开眼笑地放下棋子,朝着陆灕招手。陆灕撒开腿就跑到了苏静澜的怀里,在她的怀里蹭了蹭。看得苏静澜乐得合不拢嘴,笑着同陆元昭打了声招呼,端详着陆灕,说:“这孩子像你。”“像我吗?”陆元昭有些意外,眉眼弯弯地打趣说:“我妈他们都说,陆灕长得像沈淮序。”“来,小荔枝,来叔婆这儿。”叶磬将人唤来,对着陆灕的脸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阵,“是有点像淮序。”陆灕气鼓鼓地反驳道:“我像妈妈!”很少会有女孩子愿意承认自己像爸爸。叶磬被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脸,看了眼沈淮序,笑道:“对对对,我们小荔枝还是像妈妈。”“是呀。”沈淮序站在一旁笑着,意有所指地说:“我们小荔枝和妈妈一样漂亮。”三十一岁了,还是会因为男人一句话惹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绯红,陆元昭愣了下,很快换上了得体的笑容,她假装没听见这话,将手上的茶具递给苏静澜,“妈,这是给您的。”“你这孩子,怎么来一趟还带这么多东西。”苏静澜嗔怪道:“外头冷,先进屋聊吧。”陆元昭陪苏静澜用过饭,几人聊了会儿天,下午也没什么事,吃过午饭,两人就牵着孩子在胡同里散步。极为罕见的阖家欢乐。才走至一方矮墙外,就见陆元昭停下脚步,攒动眉头,咕哝道:“这园子怎么还在呢?”沈淮序一滞,顺着她目光所及之处望了眼。陆元昭说的园子,是一处仿苏氏园林的景观花园,面积不大,有些年头了,听老一辈的说,过去是哪位王爷的私宅,后来建国园子归公,就开放给了公众参观游览,平日里这边上的住客闲着没事,也当个饭后消食的散步去处。沈淮序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垂下眼,神情称不得有多意外,“你来过这儿?”陆元昭肯定地点头,“来过。”陆元昭幼年时不住在大院,那时候周砥和陆凡枝工作都忙,她平日里就跟着周平林从颐住在那套四合院里,只有周末,陆凡枝和周砥下班,才和周自恒兄妹俩一起被接去家属院。那时的陈漾还没有被周砥带回来,在一个寻常不过的周五晚上,林从颐接了通电话,告诉兄妹俩今晚爸妈会回来住,她兴高采烈地坐在院子里等了半天,比父母先到的,是周砥即将就任他国的事。五岁的陆元昭大吵大闹,第一次尝试用离家出走来抗拒周砥和陆凡枝的离开,躲开家里的门卫,走街串巷地过了两条胡同,停在了这处园子的门口。园子门敞开着,但是早就过了开放的时间,陆元昭怕周砥出来找她,要是自己才离家出走十分钟,就被抓到了,那多没面子。那会子好像也是春天,陆元昭看着园里头开得正盛的海棠,黄昏浸透海棠花的枝桠,薄如蝉翼的花瓣被夕阳照得透亮,看得陆元昭一时迷了眼,也不顾到了闭园时间,蹑手蹑脚地往身后看看没人看着,就溜了进去。可是等人回过神来时,园子外的铁门不知何时上了锁。年幼的陆元昭登时后悔了,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恐惧,在园子里四处打转想找个人。借着残阳遗留的最后一点亮光,还真叫她在园子里的屋檐下,见到了一个年龄比自己大许多的少年人,和她有所区别的是,少年人的脸上压根没多少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