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出的血滴不足以滴落下去,但也足够疼痛。她在这样的疼痛里,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写什麽了。
路云神色平静地抽出一张卫生纸擦去血迹,又给伤口喷上了酒精。新鲜的伤口旁边还有数道陈旧的痕迹。
她近段时间整天神思不属,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记忆力也越来越差,只能依靠这样的行为来让自己清醒。
然而这样的行为并不能治本。
她终究还是越来越浑噩,写的东西也越来越没有逻辑。但她自己已经快意识不到了,划出来的伤口也一次比一次深。
不知道是因为什麽事情,家里又一次闹了起来。
母亲哭的越发大声,父亲似乎喝了不少酒,讲话都结巴了,还在大声嘶吼。
【季晚樱躺进装满热水的浴缸,用藏起来的小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装着防护网的窗外阳光正好,有几只鸟雀在浓绿的树荫叽喳鸣叫。
一缕又一缕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浴缸里。照亮了红色的水,和水里苍白的人。】
待在房里的路云写完这段以後,放下笔合上本子,平静地走出了门。
一直藏在她身体里的路衡星预感到了什麽,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客厅里,母亲已经被打得半昏迷了过去。
路云站到喝醉了酒的父亲身後,看着他斑白的两鬓。
恍然发现,这个小时候以为越不过去的高山,现在看起来已经这麽苍老了。
大约是被烟酒掏空了身子,父亲的後背都已经佝偻了起来,砸在母亲身上的拳头虽然看起来凶猛,却已经没有那麽有力了。
要是以前,三拳下去,母亲就会晕过去。不像现在,虽然已经无力反抗了,眼睛却还没有闭上。
父亲冲着瘫软在地上的母亲呸了一口,转过身看到路云,下意识举起了手臂。
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到脸上,路云偏了偏头,没有说话。
耳畔充斥着父亲的叫骂,和时不时击打在身上拳脚,她的神志也越来越不清醒。
当她意识恢复的时候,原本被她紧紧握在手里的小刀已经扎在了父亲的脖子上。
父亲躺在地上瞪着鼓胀的,充满血丝的眼睛指着她,嘴里嗬嗬说不出话,那神色像极了一只濒临死亡的青蛙,有些引人发笑。
路云也确实看笑了,她其实很少笑,所以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扭曲。
她蹲下身,歪头看了几秒那把扎在父亲脖颈侧面的小刀,随即擡手握住,微微转动了一圈,然後猛地拔了出来。迸射的鲜血喷红了她半边身子,也溅到了她的脸上。
窗外深橘的夕阳落下天边,屋内一片昏暗,只有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路云看了一眼被染红的小刀,有些慊弃地将它丢到了地上。
在桌上找到卫生纸擦干净手以後,又看了看地上的两个人。
啧了一声,把还温热的父亲拖到了母亲身边,让他们头靠着头互相依偎。
别说,看上去还挺像一对恩爱眷侣。
做完这一切以後,路云去洗了个脸。从卫生间里出来,她回到房间,坐到书桌旁再次翻开日记本,提笔写下了一个名字。
路衡星。
由此,路衡星见证了自己的诞生过程。
然而平静的时间总是会被打破。
昏迷的母亲醒了过来,发现了地上已经失去温度的父亲。
于是她疯狂地哭喊叫骂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又来拉扯路云。
笔被掰断,本子的纸页被撕得到处都是。
拉扯间,两人距离窗户越来越近,随後,不知道怎麽回事,母亲就从大开的窗户掉了下去,发出了一声闷响。
很快就吸引了同小区住户的注意,楼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随後有好心的人上来敲门。
路云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本子,攥着手里残破的纸页走到大门口,打开了门。
随後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拉扯和问候,径直上了楼顶。
她走到天台边缘坐下,眯着眼看向天空。这夜的天空不算好,别说月亮,星星都没有几颗,还被云丝遮住。
路云轻轻叹了口气,回身看向冲她奔来的警察。随即松开握着栏杆的手,张开双臂,向後倒去。
就像她写的江淮然结局那样,路云跳楼了。因为家里没有浴缸。
这实在像一个黑色笑话。
飞下楼的感觉很轻盈,而脑袋砸到地面的感觉,就像是熟透的西瓜轰然摔落破开,红色的汁水迸溅四散。
她仰躺着,眼底映出天空零星的几颗星星。
失去意识前的最後一个想法是。
脑袋真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