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旭耳麦还没关,顺着信号穿进路怀勋耳朵里,他皱皱眉,伸手把通讯器也扯了。彭南拉开另一侧的车门,蒋启见状主动下车离开。“还疼?”彭南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表面上很平静,眉心一点还是拧着的。路怀勋听出是彭南,摇摇头,没说话。“吃一片能好受一会,只要两个小时内不做剧烈运动就行。”彭南语气缓和,不忍见他这样下去。路怀勋睁开眼,目光掩在水雾后面,滤掉了所有疲惫不适的成分,变得不怎么清晰。看见彭南手里的塑料包装,笑道,“不到上战场的时候,没有用那玩意的必要。”彭南一时语塞,竟然也没了炫耀这谈判中自己力挽狂澜的兴致。温彻斯特还在坚持,提高后的声音穿过玻璃车窗,带着关键词往路怀勋耳朵里钻。彭南在旁边问,“温彻斯特说新的情报比以前那条还要值钱,你信么?”路怀勋意外地点了头,“温这个人,涉及生意信誉问题的时候,反而靠得住。”“那你还把他关外边?”彭南问。“头疼,想清静两分钟再谈。”路怀勋闭眼静了两分钟,叹了口气,清清嗓子,把车窗降下三分之一。温彻斯特看见他的状态,作出遗憾的表情,“路队长日理万机但也要注意身体啊,现在任务在即,不好再借我的船回国吧?”路怀勋没有理他,开门见山地说,“上次的情报还没交代,接着就想再赚一笔,这不合适。”温彻斯特无所谓地打着哈哈,“约定是我平安到达目的地时到货,加急要翻倍。”路怀勋抬头道,“政府军和普哈德要是都没有直攻雷特驻地的能力和精力,等情报烂在你手里,一分钱都赚不到。”“150万。”路怀勋继续摇头,“你知道的,这不是你我个人的交易…拿不到上一个300万买来的情报,我很难再申请经费…”“100万。”“还有前一条情报……”温彻斯特咬牙切齿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却没有急着交给他。“你就不觉得你的国家很虚伪吗?”温彻斯特忽然说道,“自诩不发动战争,却要在别人的领土上毁掉一个五百多人的组织。宣扬不干涉别国内政,却一再试图阻止塔那干民愤引起的政权更替。”“忍心吗?这些人只是在为自由而战。”温彻斯特晃晃手上的纸筒,再指指远处遍地横尸的前线战场。“你们总是自以为在做正确的事。”路怀勋从他手里抽出纸筒,“你以为的自由是什么,像乌克兰那样‘失去了一切却获得了自由’?这就是你穿军装十多年的结论吗?”他说完,有些怜悯地看了温彻斯特一眼。“落后的地区想要和平,必须先有战争。战火会选出胜者为王,打开通向和平的大门。当年乌克兰是如此,如今的塔那干也会如此。”温彻斯特笑笑,“反战的人眼里只有伤亡,可人类历史进程,哪次不是战火推动的。涅磐重生,多少人的目光狭隘在涅槃上。”他的逻辑让路怀勋有些不耐烦。孟旭冷冷地说,“推动人类历史进程的是工业革命。”温彻斯特耸耸肩,“那是中国的课本教你们的。”“民心有所向,民智不可欺。”路怀勋移开目光,像是跟他再多说一句话都是折磨,“该出发了。”队伍继续向南,遍地都是炮火毁灭的痕迹,车里笼罩着极其压抑的气氛。地图成像画面因为卫星权限的开放达到极致,路怀勋在上面圈出好几个重要位置,还在反复推敲。邵言紧紧攥着拳头,指尖在掐着手心。路怀勋抬眼,看出邵言的欲言又止,说,“你不用担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什么是万不得已?”邵言突然打断他,急切地脱口而出。敌方多于十倍的人数,己方配合默契的雪鹰成员还不到一半,而且重武器数量是0……什么是万不得已?路怀勋停顿了一下,拍拍邵言的肩膀,“乐观点,至少现在还没到万不得已。”邵言还想说什么,路怀勋却收起单兵平台,忽然换了个话题,“说实话,你刚来雪鹰的时候,想家么?”邵言努力克制着不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说,“想,但也不怎么敢想,更多的时候在想怎么才能真正地留下。”路怀勋笑了一下,“怎么从我这个魔鬼教官手里活下来?”尖锐的疼痛被漫长而安静的时间缓解,他状态好了很多,似乎当真想要闲聊。“这次回国以后,能回家的都回家看看,队里尽量批。”他压着胸口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有些思绪飘然地说,“快四年了,这一仗打完,也该轮到我休年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