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彭南正要骂人,被他这一晃吓飞半条命。路怀勋抓住他的胳膊,自己整个小臂一阵一阵地颤抖。国内最顶尖的狙击手,全军最稳定的这双手,现在拎着狙击枪,却难以控制肌肉因为剧痛不自主的轻颤。路怀勋嘴唇艰难地蠕动了一下,缓声问,“有办法缓解么?”彭南咬牙就要发飙,路怀勋忽然脸色一变,痛苦地闭上眼,一声压抑过的轻呼清晰地传进彭南耳朵里。因为剧痛的源头在胸腔,路怀勋连弯腰的动作都做不下去,整个后背直挺地滑坐在地上。那一刹那,彭南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路怀勋说过的一句话。拉栓上膛的时候,他意识里是有优先级的,他直着靠在墙上,低着头,疼得肌肉痉挛,整个胳膊都在抖。“路怀勋!”彭南扶住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探他胸腔的情况。手刚刚碰到的瞬间,路怀勋身体再次绷紧,脖子上的青筋凸出一个骇人的高度,张张嘴,艰难地说,“别碰我……”彭南握住他的手,轻声劝道,“你坚持一下,我需要知道你现在的情况。”路怀勋偏过头,反复闭了两次才睁开眼,说,“你给我十分钟,缓缓……”冷汗一滴落在彭南手上,他心里一酸,“我不碰你了,你形容一下什么感觉。”“疼,”路怀勋的声音越来越轻,“就只是疼……”彭南还想在说什么,路怀勋忽然再一次闭上眼,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冷汗一下子爬满整个脸颊。“路怀勋!!”他疼的位置在肋骨,彭南能做的缓解措施很少,在这样的战场上,竟然也只有注射止疼一种。彭南把胳膊垫在他脖子后面,他头一垂靠在彭南肩上,喃喃道,“十分钟就好,你叫我……”十分钟,对于路怀勋这样的伤员来说远远不够。可还没等彭南叫他,他已经挣扎着自己醒了。“小邵呢……”声音被疼痛磨着,哑得没发出几个音。“伤得不严重,你放心。”彭南知道他担心什么,赶紧答着。路怀勋嗯了一声,攥紧拳头,努力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虚弱,才抬手压住耳麦,“各组汇报进展。”他听完各组的情况,简单调整了一下部署,最后拨回对裴立哲的单线频道,说,“老裴,给你我的位置,你过来接一下……”彭南按住他的胳膊,“你还要去哪儿?!你把自己当什么了?”路怀勋说,“大战在即,我这个指挥官,不能缺席……”彭南立马接道,“我把蒋启叫过来,你就在这里指挥。”路怀勋笑笑,没说话。彭南顿时急了,“你路怀勋有为国捐躯的觉悟,我他妈还没做好给你盖国旗的准备。”他眼前酸涩,有什么就要往外涌,深吸了口气,哽咽地接着说,“我是医者,见过的生死够多了,路怀勋,你别逼我。”路怀勋罕见地顿住。考虑好的说辞就在嘴边,忽然都说不出来了。“彭南……”路怀勋长长地喘了口气,“没有人比我更想活着……”“可总有一些东西,比命重要。”房间里并不静,有外面接连不断地枪炮声,也有里面别的伤者此起彼伏的痛呼。可随着路怀勋的声音,周围竟然突兀地飘起几分说不出的静谧。彭南没有立刻说话,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觉得自己被说服了。这世界真他妈疯了。然而战场没有给他再犹豫不决的机会,只是一个瞬间,机枪扫射的声音暴起,耳机里同时在喊,“趴下!外面有人要硬闯!”手雷轰然响起,预兆埋好的高能炸弹被接连引爆。桌子、箱子、甚至墙面地板,周围的一切都在晃,黄土沙石扑面而来,整个房间里弥漫着诡异的烟尘。彭南呛咳了几声,隔着黄沙看见路怀勋艰难地在捡被震到一边的那把枪。千钧一发,根本来不及有更多思考。路怀勋一摸到枪,迅速换匣上膛,挣扎着就要起来。彭南判断出眼前的形势不容乐观,立刻打开手边的医药箱,流畅地撕开注射器的包装,当即给路怀勋扎了一针。“你他妈要是敢倒在这里——”彭南边推注射器边吼,“你他妈最好不敢!”拔了针头,路怀勋立刻撑着墙壁站起来。人还昏沉,脚步也虚浮,是咬着牙才勉强站直的。“你——”彭南一句话还没说完,爆炸声轰得在耳边响起,烫热的气流从窗口疯狂地往里涌。他下意识回身挡住路怀勋,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自己也感觉不到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