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久一骨碌爬起来,“咚咚咚”跑到南老爷子跟前,端起盘子就要走。南老爷子用拐杖碰了碰她:“别偷吃。”
南久刚伸到盘子上的手缩了回去。跟着南老爷子生活,晚饭吃得早,南久这会儿正饿着。十来岁的孩子正是嘴馋的年纪,南久放下茶点,眼睛瞥着核桃糕。宋霆边跟面前两人交谈,边抬手拿起核桃糕,背到身后递给南久。
南久不敢当着爷爷面吃,攥着核桃糕挪到宋霆后面的花盆边上,将核桃糕囫囵吞枣塞进嘴里。
回去路过爷爷身前,南久打算悄无声息地溜回房。南老爷子头没抬,压着嗓音斥她:“偷吃也不知道擦擦嘴。”
南久不服气地回:“没偷吃,你干儿子给我的。”
南老爷子拿起拐杖,敲在她小腿上:“叫宋叔,没大没小。”
因着南老爷子收宋霆为干儿子,宋霆的辈份要高于南久,南久得叫宋霆一声叔。不过来了这么久,她一声没叫过,宋霆也没跟她个孩子计较。
南久见爷爷去送茶了,拿走他的拐杖塞到了床底下。
没有拐杖,南老爷子依然行动自如。南老爷子送完茶,没问拐杖去了哪,好像压根忘了拐杖的存在。
那两个男人离开后,宋霆锁上了茶馆的门。南老爷子拨弄着算盘珠子,开口道:“让你看着小久摆茶点,她少放了你也不说她?”
南老爷子自然清楚宋霆心知肚明。宋霆整日跟茶桌打交道,只需稍上一眼,便知茶点数量。老爷子把话挑明,宋霆不得不交代。
他低头收拾茶盘,神色从容回道:“她是你孙女儿。”
在南老爷子身边做事,招子得放亮。南老爷子都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他要是较真才叫越俎代庖。
南老爷子手上算盘珠没停,唇边抿着笑意,将事情揭过,没再提及。
。。。。。。
南久继续窝回房看电视。待在爷爷这最大的乐趣是可以随意换台,这是住在老爸家没法享受的待遇。o8年那会儿,茶馆里的电视用的还是卫星锅,信号时常不好。南久看到一半,电视屏幕闪成了雪花,急得她找来木梯子,爬上房顶,一通捣鼓。她也不知道什么原理,每次拨弄拨弄天线,或者拍拍那口大锅,信号就来了。如果没来,那就多拍几下,拍到来为止。
有次下午,南老爷子在躺椅上小憩。南久又偷偷爬上房顶,撅着屁股踩在房檐的瓦片上对着那口锅施法。宋霆上阁楼拿东西,听见房顶出阵阵闷响。他推开阁楼窗户,双手一撑跳上屋顶,瞧见南久脚下的瓦片悬在屋檐边上,底下是空的。宋霆架着南久的胳膊,将她提溜了下来。
南老爷子听见动静,问是怎么回事。南久怕被骂,跑回了房,躲在门后面偷听宋霆和爷爷的对话。宋霆没提她爬屋顶这事,而是问南老爷子南久什么时候上学。南老爷子自知南久总待在他这个老茶馆荒废学业,不是个事。他向宋霆打听附近中学的情况。帽儿巷这里教育资源不行,宋霆建议能去大城市读书就不要耽误孩子。
几天后,南振东被南老爷子强行叫了回来,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后,让他把南久带回家。
至此,南久人生中第一次离家出走的行程宣告结束。
临走前,南久将藏在床底的拐杖拽了出来,倚在那把老躺椅边。
。。。。。。
回去后,南老爷子出钱,让南振东给南久找了个家教,把她落下的课程补了回来。尽管南老爷子了话,让南振东对南久上点心,但这并没有改善南久在家里的生存现状。随着弟弟开始走路、学会说话,她在爸爸家的生存环境被不断挤压。就连她的卧室墙角都堆放着弟弟的玩具和尿不湿。
那时候他们住在南振东单位分的房子里。房子位于胜化,位置虽然偏离主城区,但8o平米能有三间房,客厅也算宽敞。后妈廖虹出生在市中心,身上总是带着股子优越感。每回去趟娘家,都说自己要进城。
在廖虹的撺掇下,南振东终于下定决心,把那套8o平的房子卖了,举家搬进市中心一套54平的小高楼里。南振东和廖虹选的这处地方不算正规小区,周围几个同样的小高楼紧紧挨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对面那栋楼的大爷穿个裤衩啃西瓜。
廖虹不仅不觉得居住条件降低,反而满面红光,见到熟人就直起腰板,说他们新房的学区怎么好,楼下菜场多么近,公交线路如何方便。
54平是产证面积,除去公摊面积,实际居住面积不过4o平。新房只有两间屋,客厅抹不开身,仅能放下一张饭桌。
两间房如何分配?南振东和廖虹一拍脑袋,将南久送去学校寄宿了,新家便理所当然不再留她的房间。按照当初离婚协商的结果,学校放假期间,南久去亲妈那过。如此一来,南振东和廖虹顺理成章地摆脱掉南久这个大麻烦。
戏剧性的是,他们搬走的第二个月,南振东的同事告诉他,原小区门口修地铁了。接下来的几年,沿地铁周边盖了酆市最大的生活广场,许多大型连锁商和餐饮娱乐纷纷落户。生活广场四周一座座商品房和写字楼平地而起。几年后,胜化周边的城市界面接轨一二线城市。市中心的医疗、教育、商务资源逐渐转移。有钱人和年轻人都跑去胜化买房,连带着原小区的房价也跟着疯涨。南振东的老同事大多住在原小区,都享受到了城市更迭所带来的红利。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都不要三十年,住在胜化反倒成了身份的象征。
南振东和廖虹从最初的意气风到互相埋冤再到争吵不断。南久每回从学校回家,家里逼仄狭窄的环境,一地鸡毛的氛围都让她无比烦躁。她开始找各种理由不回家,哪怕周末在外头闲晃。
高中时期,南久剪了长,打了耳洞和脐环,爱上街舞和滑板。每周日都去商贸后街跟人斗舞炫技。高二上半学期开始,南久成绩下滑严重。
南振东接到学校电话,才意识到女儿的转变。他把南久接回家,突然扮演起一个严父的角色,试图感化叛逆期的女儿。南久不反驳、不顶嘴、不生气,全程挂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看着亲爹,像在看一场笑话。
南振东决定好好管教一番这个叛逆的女儿。他所谓的管教,就是亲自把南久送去了爷爷家。
南振东对南老爷子说,南久成绩下滑是因为她结识了一帮社会青年,疑似早恋影响学习。仿佛只要把她送去外地,远离酆市那个环境,南久就能考上北大清华。
南振东大约真是这么想的,回到帽儿巷吃了顿饭,就跟卸掉包袱似的,安心回了酆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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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小巷》这个故事因为各种原因,这几年来我前前后后应该写了统共八版。之前在大眼仔调查的时候,读者普遍对“叛逆版”感兴趣,最终决定上传了这个故事。
这版里不是完美人设,从前几章的原生家庭情况不难看出。成长环境给他们造就一些东西,势必也就夺走了一些东西。
如果看下去现不合口味的话,还请默默取关。尽量保持连载期间其他读者愉快的追更氛围,红包感谢,随机掉一波~
那么,从今天开始,日更走起[比心]
第3章chapter3高二那年
南振东走后,当晚,南老爷子将茶馆门一关,拄着拐杖,坐在茶堂前的红木雕花椅上,中气十足地训着南久:“谁叫你把头剪这么短,你自己看看好看吗?你身上穿的都是什么衣服?”
南久歪歪斜斜地靠着掉漆的柱身,上身T恤短短地吊在肩膀上,一动胳膊就露肚脐,肚脐上还镶了颗钻。下半身的裤子宽宽大大地挂在胯骨上,没松紧没腰带,只有一根抽绳,她也没把抽绳系起来,跟两根猪大肠一样拖着。
南老爷子不懂理店那些层次、烫染,他只知道南久的头跟狗啃过一样,不仅不整齐还挡眼睛,越瞧越火大。几年前送走时清清爽爽的丫头,儿子养成这样又给送了回来。
南老爷子气得刚要骂人,茶馆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宋霆一身黑衣黑裤,踏着夜色归来。南老爷子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看向宋霆:“谈得怎么样?”
“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下个礼拜我再去趟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