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还记得那时自己问她,为什么这么不明不白地将婚姻延续了一年。她还是那样,一副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态度,仿佛自从和自己结婚后,她待人接物就都成了这个样子。陆元昭说,去年写论文太忙了,没时间和自己纠缠。原来是这样。他一直都知道,陆元昭来寻他时的声声责问,只是为了逼自己在离婚协议上签得利索,而当时怅然若失的沈淮序也没能想明白,当一根刺刺入心脏时,只想着快些拔出,却从没想过,刺拔出后遗留的伤疤,同样痛彻心扉。在两人都陷入死胡同里不肯出来时,那一层关系又将走向何种境地?是再次相逢,和陆元昭比从前更为生疏。亦或是是坐在他们家的饭桌上,习惯性要喊出的爸妈,变成了疏离的叔叔阿姨。不过好在,他们之间还有个陆灕。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陆灕的亲生父亲,这是她那些师兄师弟,同事朋友,都夺不走的身份。以眼下的情形,他有这一层身份,就已胜过旁人太多了。那个连接着他们彼此血脉的孩子尚留存着童年的稚气,正坐在秋千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从秋千上蹦跶下来,要带沈淮序进屋。“爸爸,你过来下。”屋内的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了,隔着一方玻璃屏风,周毓不知在同陆凡枝说些什么,陆灕同人打了声招呼,拉着沈淮序的手,将他带进了二楼自己的房间。这是沈淮序第一次进到这个房间。过去他们还是夫妻时,他也来过几趟香山,只是在楼下客厅与陆灕玩玩,等到陆灕要睡觉时,便由陆元昭抱上楼哄睡。房间以浅雾粉为主色调,色彩饱和度不高,简介的石膏线勾勒出法式雕花的轮廓,白色的公主床上整齐地摆放着陆灕睡觉时喜欢抱的几只玩偶,浅木色的地板上铺着毛茸茸的圆毯,是陆灕喜欢的风格。“爸爸,你看。”陆灕扯了扯他的西裤,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本子,只有掌心大小,书脊上方打了个孔,串了一个卡扣,平时就挂在包上。摊开,里头写了几串电话号码。“这是妈妈让我带在身边的。”陆灕把小册子翻给他看,“说要是身边万一没有大人了,就打这些号码。”上头写着齐祺,周自恒,陈漾,还有齐禛的手机号码。沈淮序盘腿坐在房间里粉红色的地毯上,掌心里放着那本小册子,目光从那一串串号码上一一掠过,只在扫过页尾的温叔叔上时,眸色一瞬间晦涩下来。“妈妈大姨,还有舅舅们的电话号码我都背熟了。”陆灕没看出沈淮序的异常,从书桌上抽了只铅笔,塞到沈淮序的手里,“可是我还没有爸爸的电话号码。”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他和陆灕平日里最频繁的交流也只局限于手机上,用陆元昭的微信打视频,仔细想来,陆灕的确没有自己的电话号码。沈淮序翻动纸张的手无意识地蜷曲,他捏着那只铅笔,垂着眼眸,嘴角还强撑着一丝笑意,“是爸爸疏忽了。”的确是他疏忽了。陆灕三个舅舅的号码都背熟了,却没有自己这个父亲的电话号码。“那爸爸写在这里。”陆灕翻开一页,指着一处。在妈妈的电话号码下面,还空着一处爸爸的电话。沈淮序在“爸爸”二字后头工工整整地写下一串数字,“诺,这是爸爸的。”“小荔枝以后,可以随时给爸爸打电话。”“真的吗?”陆灕笑了起来,“什么时候都可以?”陆灕的眉眼生得像陆元昭,一双杏眸笑起来时,和陆元昭有那么七八分像,连眼尾挑起的弧度,都和陆元昭相差无几,只是那双数次只在梦里一晃而过的眼眸,已经许久不曾因他而闪动。沈淮序揉了下陆灕的脸,温和地笑着,“嗯,什么时候都可以。”无论自己身处何地,她和陆元昭的电话,他都会第一时间接起。陆灕伸出手指点了点数字,大致记住了,把本子拿回来放好,重新挂在书包上,心满意足地说:“谢谢爸爸。”这夜沈淮序在香山呆得很久,直到把陆灕哄睡了才离开。陆元昭趁沈淮序走后,来陆灕的房间看了眼,替睡熟的她掖紧被角,闷声下楼,借着月色,敲开了隔壁那栋的房门。周毓和齐成钧早就睡了,是齐祺说今晚有要事相谈,约陆元昭来自己房间喝酒。陆元昭在睡衣外头批了件羽绒就出来了,进了齐祺房间,把羽绒一丢,就坐在飘窗的软榻上,盯着窗外的月色发呆。“我今天听我妈说了个事儿。”齐祺从自己房间的小吧台拿了两只香槟杯出来,酒液随着她的动作在杯里头摇晃着,齐祺这一年来睡得不好,夜夜都要喝点酒来入眠,“你应该会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