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重逢
那是发生在人间的灾难。
七年前,以雪山闻名的漠林发生过一起雪崩事件,积雪自山顶倾覆而下,所过之处皆生灵涂炭。那一天,白色死神没有预告函,随心而定挥起镰刀收走了成百上千人的性命。一夜之间,多个村庄被掩埋,数不清的村民葬送在这场白色灾难下。其中三里村尤其惨烈,六百七十三人无一生还。
“。。。。。。你确定?”陆洵问。
“虽然自那场灾难後我就没回过漠林,记忆中的样子也有点模糊了,但家乡的一些特征我还是记得的。三里村这个名称是一个,还有雪妖传闻,我听老板娘讲传闻的故事,跟我家乡流传的一模一样。还有。。。。。。”谢子安环顾四周,说:“我刚来的时候总觉得这里眼熟,现在仔细看,这里的房屋虽然跟我记忆中的模样有点出入,但这街道的构造丶周围的山林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越看,越觉得这里就是我认识的那个三里村。”
陆洵又问:“那你刚才急匆匆的是要干什麽?”
谢子安垂下头,声音有点沉闷:“我想回家看看。循着着记忆中的路线,应该能找到。”
“原来这就是你老家啊!”林遇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笑嘻嘻道:“正好不用愁着没地方去了。走吧,带我们去你家看看?”
“好。”
“等一下。”姜淮看向谢子安:“不是我打击你,但有件事还是要说清楚的。类人间的形成在四百年前,这几百年的时间,你家一直都在这里吗?”
“应该丶在的。”谢子安面露迟疑,“我家往上好几辈都扎根在这儿,家里的那块地也是祖传下来的,就算房子发生过变化,但位置不会变。而且姜大人你之前不是说过嘛,类人间的建设还是与人间同步发展的,说不定三里村就是村民们重建的呢。”
“行,那就一起去看看。”姜淮说完又嘱咐了一句:“别再像刚才那样瞎跑了,看把你仇大人累成什麽样?”
仇丘:“。。。。。。”
谢子安点头:“好。”
路上,陆洵察觉到身上的寒气仍未褪尽,他擡眼看了下衆人,默不作声落後到队伍最末。他以为他做的相当隐蔽,至少,在外人眼里是看不出什麽的,可奈不住某人的後脑勺开了眼,陆洵独自走了没多久,身旁就多了一个人。
陆洵:“……”
他散发出的寒气具有一定的攻击性,看刚才林遇的反应就知道了。他隐约能察觉到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每次做完那样的梦,这种感觉就会越猛烈。具体来形容的话,就是血管胀胀的,体内仿佛充斥着什麽东西,需要他用尽全力去压制,避免它不受控喷薄而出。可他终归只是个普通人,身体承受不了这来势汹涌的力量,所以自从来了类人间以後才总是一身毛病。
陆洵假装没看见姜淮退到自己身边的小动作,刻意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但姜淮的鼻子灵敏得跟狗似的,肯定已经感知到他散发出来的寒气。一想到这样陆洵也就不再隐藏,大方的又往旁边走远几步,他想姜淮应该能明白他的用意。
结果天不如人愿,某人的鼻子选择性失灵!
陆洵前脚刚在心里对某人委以信任,後脚就感受到了某人十分打脸的靠近。
陆洵隐忍了几秒,突然一只手伸进了自己大衣外套的衣兜里,紧接着一个烫手的玩意儿坠落到衣兜深处,与自己的手相碰。温热与冰寒相撞,陆洵的手猝不及防的被烫了一下,指尖微缩,转头问:“什麽东西?”
“暖手宝,刚才商店里买的。”
雪花飘落到脸颊的触感很冷,但眼前的笑容却很暖和。陆洵微垂下眼帘,掌心握着散发热量的水袋,通过边缘菱角可以摸出这还是个爱心形状。
指尖传来刺痒的触感,陆洵从兜里又摸出了其他东西。“糖果?”陆洵举起一颗奶糖看向姜淮。
姜淮嗯了一声,说:“也是刚才买的。我这还有,想要找我拿。”
“……”陆洵眉心微微蹙起,不用多想也知道,姜淮这混蛋把游乐园那件事当真了。那天他也是脑子犯抽才会找他要糖,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当时没有解释,看来他这是误会了。陆洵这麽想,把糖塞回到姜淮衣兜里:“我不喜欢吃糖。”
“看出来了啊。”姜淮贱兮兮的朝他笑:“我也是不知道为什麽,特别想逗你。”
“你有病吧?”陆洵嫌恶地斜了他一眼,“这种内心想法就不要说出来了。”
姜淮掏出被塞回的那颗糖果,撕开包装含进嘴里,闷声笑道:“没办法啊,梦里的你冷冰冰的,让我好不习惯。”
最後这句话让骤风一股脑带走了,并没能传进陆洵耳中。
风雪不减,街道上早已铺满厚厚一层白雪,举步维艰,于是街上行人渐少,到最後他们五人反而成为街道上最後的行客。周遭寂寥无人,更加凸显出天气的恶劣。
仇丘问谢子安:“你家还要多久到?风雪越来越大了,我们得马上找个地方避一避。”
谢子安说:“快了!就在这附近!”
“这鬼天气怎麽这麽冷啊?我快要冻死了!”林遇哆嗦着,突然想到陆洵在服装店秒杀白毛时冷得像冰块的手,于是转过头去找他:“哥,你冷不冷?”
陆洵听到声音後擡头,淡淡道:“不冷。”
林遇听着,也就当是他逞强说的谎话,这鬼天气不冷才真有鬼!但看他哥走得比谁都板直,林遇也就放心了,至少可以看出他哥真的可以接受这种天气。
其实陆洵说的是实话。自从姜淮给了他暖手宝之後,他确实感觉暖和不少,手脚不再冰冷,就连体内那股压不下的寒气好像也慢慢平息下来。
可是,一个暖手宝有这麽大的能耐吗?陆洵不由得从眼尾处瞥了姜淮一眼,他这才发现,姜淮身上穿的衣服是最少的,他只在衬衫外套了件长款大衣,两手插兜懒散地缀在队伍後面,全然看不出一丝哆嗦之意。陆洵忍不住开口问:“你不冷麽?”
姜淮与他对视了一眼,笑道:“还行,我挺能抗冷的。”
既然对方都这麽说了,陆洵也懒得质疑。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不问我刚才去干嘛?”
“猜也能猜到,你是去打听那些被抓上山的人。”
陆洵不置可否,只听姜淮又说:“之前……承诺过要帮你找他们的下落,但没找到,抱歉。”
陆洵转过头来,正好与姜淮的目光相撞。姜淮的瞳孔颜色很浅,因此总能把内心情感流露到眼睛里,真诚与否一眼可见。此时的他认真且愧疚,好像真的认为自己做错了什麽事。陆洵不解问:“为什麽要道歉?你一直都在帮我们不是吗?”
姜淮眉眼微垂,轻轻笑了笑。
他们走到了村庄深处,不知从何传来悠扬琴音,轻缓绵长,寂静空灵,在漫天飞雪中与风声相伴,和出几分伤感。此刻姜淮心里想,他应该有错的,不然五百年前怎麽会把你给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