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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步（第1页）

进步

清晨的风裹着露水往衣领里钻，李淮洲把校服拉链往上拉了拉，指尖蹭过领口时，还能摸到昨晚被温举之攥出的红痕——已经不疼了，却像道印子，轻轻碰一下，就想起房间里那片密不透风的黑。裤兜里的雪梨糖是昨天谢默塞给他，碎了的糖，成了唯一能攥住的暖。

校门口的红砖墙下，沈建宏背着手站得笔直，深蓝色制服的领口扣得严丝合缝，镜片後的眼睛扫过来时，像道冷光，精准落在李淮洲耳後翘起来的蓝发上。李淮洲刚要往旁边绕，手腕就被轻轻拽住，主任的指腹点着他的头发，语气里带着惯有的严厉：“李淮洲，你这头发怎麽回事？学校规定忘到哪去了？”

风把主任的声音吹得有点散，李淮洲耷拉着眼皮，手指在裤兜里捏着那颗皱巴巴的糖，语气像在说“今天吃了馒头”一样随意：“染着玩的。”

“染着玩？”沈建宏皱着眉，声音沉了点，“你这学期考勤就够差了，现在还敢违反校规，眼里还有没有纪律？”

这些话听了这麽久，早都磨出了茧。李淮洲扯了扯嘴角，没反驳，也没应声——昨晚在黑暗里攥紧的拳头还残留着酸意，现在连跟人掰扯的力气都没有。沈建宏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哼哼地松了手：“赶紧进去，下次再让我看见，非得找你班主任好好谈谈！”

“知道了。”李淮洲应了声，转身往教学楼走，後背还能感觉到主任的目光落在身上，却没回头。走廊里已经闹哄哄的，早自习前的混乱像团揉皱的纸，有人喊着“作业借我抄抄”，有人追着打闹，脚步声和笑声撞在一起，他却像隔着层玻璃，听得模糊——只有裤兜里那颗糖的温度，还真切地贴着掌心。

推教室门时没轻没重，“吱呀”一声响，闹哄哄的教室突然静了半秒。几十道目光“唰”地扫过来，落在他耳後的蓝发上，有人挑眉，有人皱眉，还有人凑在一起咬耳朵，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李淮洲没当回事，手插着兜径直往最後一排走，刚走到座位旁，胳膊就被人猛地揽住——季简成从旁边窜过来，力道大得让他晃了晃，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头发：“我靠，洲和！你这染的这麽骚气，跟孔雀开屏似的！有喜欢的女孩了？哪家店手艺这麽牛？”

“没店。”李淮洲侧了侧身，把季简成的胳膊从肩上扒下来，动作不算客气，却没带脾气——他现在只想赶紧坐下，把後背抵在椅背上，喘口气。季简成愣了一下，还想再问，却被李淮洲从桌肚里掏出来的课本挡了回去，只能撇撇嘴，回了自己座位。

椅子刚拉开，身边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带着点熟悉的丶混着洗衣液的清香味。谢默坐了下来，後背挺得直，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翻开课本，而是侧过头，目光落在他耳後的蓝发上，眉头轻轻皱了下——不是惊讶，也不是嫌弃，是那种藏着点担心的丶轻轻蹙着眉的样子，看得李淮洲心里一紧。

早读课的齐读声漫开，李淮洲捏着课本的指尖有点发僵，眼角却忍不住往旁边瞟——谢默的侧脸在晨光里显得很柔和，笔尖在课本上划着重点，还下意识顿了顿，像在想什麽。直到齐读声渐歇，教室安静下来，身边的人才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肘，声音放得很轻：“怎麽突然染头发了？”

李淮洲心里咯噔一下，指尖飞快地在课本上划了道横线，故意扯出个没心没肺的笑，侧过头时，还故意把耳後的蓝发往谢默眼前凑了凑：“看别人染着好玩，就自己弄了呗。怎麽样，帅不帅？比之前顺眼多了吧？”

谢默盯着他看了几秒，大概是习惯了他这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样子，却没立刻应声，反而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缕蓝发——指腹很暖，蹭过头皮时，轻得像羽毛，让李淮洲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帅。”他终于开口，嘴角弯了弯，带着点无奈的温柔，“就是下次别自己瞎弄了，伤头发。”

李淮洲“嗯”了一声，赶紧转回头，假装盯着课本上的字，却一个也没看进去——刚才谢默指尖碰过的地方，像落了点火星，慢慢往心里烧。直到上课铃响，他才听见身边人又轻轻问了句：“昨天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怎麽没接？消息也没回。”

心脏猛地缩了一下，李淮洲捏着笔的指尖紧了紧，笔杆被攥得发暖。昨晚手机被温举之摔在地上，屏幕裂了道缝，直到早上出门前，才敢偷偷捡起来塞进口袋——他怕自己一开口，声音里的抖会藏不住，怕谢默追问下去，更怕自己忍不住把昨晚的事说漏嘴。“哦，昨天回去太困了，倒头就睡了，手机静音了没听见。”他把笔往桌上一丢，语气尽量装得漫不经心，眼神却避开了谢默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

谢默没再追问，只是从笔袋里摸出颗新的棒棒糖，悄悄放在他课本角上——糖纸是浅黄的，和他裤兜里那颗皱巴巴的不一样，李淮洲盯着那颗糖看了几秒，指尖悄悄把它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像藏起一点不敢碰的暖。

上午的课过得浑浑噩噩，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函数，李淮洲趴在桌上，耳朵里嗡嗡的，眼前却总闪过昨晚的画面——温举之捏着他下巴的力道，房间里呛人的霉味，还有自己攥紧拳头时指甲嵌进掌心的疼。直到周屿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敲了敲讲台，他才猛地擡起头。

“下午考主三科，按上次的座位坐，都把桌面清空。”周屿的声音落下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了点，有人小声抱怨，李淮洲却愣了愣——他和谢默是同桌，考试自然也要坐在一起。身边的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慌，前几天给你划的重点题型，应该能用上。”

李淮洲点了点头，心里却没底——昨晚回去後，他根本没心思看课本，连谢默之前帮他整理的笔记，都没敢拿出来。直到拿到数学试卷，他才松了口气：选择题的前几道，是谢默上周在操场边给他讲过的题型；就连大题，也有两道是课本例题的变形。他握着笔，指尖还带着点抖，却没像往常那样空着，反而一笔一划写了起来，写累了就擡头喘口气，刚好能看到谢默低头写题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点浅浅的影，让他心里稳了不少。

下午五点，最後一门考试结束，教室里瞬间炸了锅。有人凑在一起对答案，声音吵得慌，李淮洲把试卷叠好，刚要往讲台上送，就被周屿拦了下来。“李淮洲，等一下。”班主任手里捏着他的数学试卷，眉头皱着，却不是往常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反而带着点惊讶，“你这次数学居然考了九十多分？比上次进步了快六十分，你……”

“瞎蒙的。”李淮洲打断他，语气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把试卷往讲台上一放，“运气好，蒙对的多。”周屿盯着他看了几秒，叹了口气，却没再追问，连提都没提他头发的事——大概在班主任眼里，最不服管教的学生突然进步，可比染头发重要多了。

李淮洲没应声，转身往座位走，谢默正收拾着书包，见他回来，眼底带着笑意“我就说你能行”“就那样，蒙的。”李淮洲接过谢默递过来的书包带，指尖碰到对方的手，暖得让他下意识缩了缩，却还是把桌角那颗没拆的雪梨糖捏了起来，塞进谢默手里，“给你，我不爱吃甜的。”

“上次不是说喜欢？”谢默笑了，没接，反而把糖又塞回他兜里，手指故意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下，“就当是……奖励”说着，伸手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校门口的番茄鸡蛋面？上次你说他家的汤熬得香。”

李淮洲捏着糖的指尖紧了紧，裤兜里的糖纸被攥得更皱。他能想象到面馆里暖黄的灯光，能闻到番茄炒蛋的香味，能想到自己和谢默坐在一张小桌子前，筷子碰着碗沿的清脆声响——可昨晚温举之站在门口说的那句“我们是一样的”突然像根刺，扎进心里。他想答应，想跟着谢默走，想把昨晚的黑暗都抛在身後，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

“不了，”他把书包甩到肩上，语气尽量装得平淡，却没敢看谢默的眼睛，“回去还有点事，下次吧。”

谢默的笑容顿了一下，手里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点，却没再劝，只是点了点头，声音软了点：“行，那你路上小心。”他伸手，悄悄帮李淮洲把歪了的校服领口理了理，指尖蹭过他脖子上的红痕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麽，“记得吃糖，别又揣兜里忘了。”李淮洲“嗯”了一声，转身就往教室外走。走廊里的灯已经亮了，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耳後的蓝发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没回头，甚至没敢往座位的方向再瞥一眼——他知道谢默大概还站在原地，还在收拾那两张并在一起的课桌，可他不能停，就像他习惯了对主任的训斥左耳进右耳出，习惯了对别人的追问说“想染就染”，习惯了把所有在意的事，都藏在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底下，连和喜欢的人并肩走一段路的勇气，都得攒好久。

走出教学楼，巷口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他头发飘起来，那几缕蓝发蹭过脸颊，凉得像昨晚房间里的空气。李淮洲摸出裤兜里的雪梨糖，糖纸被攥得皱巴巴的，却没拆开，走到巷口分岔路时，身後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李淮洲猛地回头，就看见谢默站在路灯下，手里捏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什麽东西，在昏黄的光里泛着暖。“忘了给你这个。”谢默跑过来，把塑料袋塞进他手里，指尖碰着他的手，暖得让他心跳漏了一拍，“刚才在小卖部买的，路上喝，别冻着。”

塑料袋里的牛奶还带着温度，透过薄薄的塑料，暖着李淮洲的掌心。他捏着袋子，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喉咙里像堵着什麽，酸得发疼。

“回去别太晚睡。”谢默站在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光，“明天还给你带牛奶”说完，没多停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走了几步，还回头冲他挥了挥手，嘴角弯着，像把刚才的失落都藏了起来。

李淮洲站在原地，看着谢默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的牛奶暖得发烫。他摸出那颗皱巴巴的雪梨糖，慢慢拆开糖纸，甜腻的香气漫开来，混着牛奶的温度，慢慢驱散了掌心的凉。他咬了一口糖，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带着点烫人的暖——原来有些甜，就算攥得再紧，也不会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