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
沈书看到自己穿夜行衣的样子,纪逐鸢也正朝镜子看。镜子的视野外,穆玄苍从侧面也在端详镜中的人。
沈书长高了不少,夜行衣最是贴身,勒出来他一把窄瘦的腰。
穆玄苍的视线向下。
“待会让穆玄苍动手,咱兄弟俩只管放哨。”纪逐鸢一臂顺势将沈书揽过来,轻贴了一下,低头以唇碰了碰沈书的鬓。
“火铳带了没?”穆玄苍问。
“没有。”
“带了。”
沈书诧异地看了一眼纪逐鸢,纪逐鸢则从行囊里取出厚厚的一个布包,沈书一直没有打开看过,并不知道里面竟然藏的是火铳。
“行囊都是我带着,你当然不知道都有什麽。”纪逐鸢轻拍一下沈书的後脑勺,没有立刻将火铳给穆玄苍,而是问他会不会使。
“刘福通的军队里也有,没少用。”穆玄苍解开布包,将那管乌黑的铳拿在手上掂了掂,示意纪逐鸢把火|药和药匙都拿来。
三人踏着夜色离开金家,夜晚的察罕脑儿看起来和白天大不相同,沈书发现自己的方向感比以前好多了,看来许多能力都是可以习得的,这大概是吴祯看重纪逐鸢的原因。
“就是那。”沈书遥遥一指。
夜空被街面上数不清的商贩点的灯照得不算黑暗,空气送来炙烤煎炸的食物香气,紧挨着医馆前後是道观和寺庙,馀下的铺子也都已经打烊。到了这段街上,将将黑下来的夜晚已十分静谧。遥遥传来的人声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我去了。”穆玄苍独自一人从医馆的外墙翻了进去。
沈书和纪逐鸢则在斜对街的路口等他出来,一旦有巡逻的军队路过,便以三长两短的哨声作为信号。
纪逐鸢拿手拨弄沈书挂哨子的红绳,烦得眉心打结。
“回去就不戴了。”沈书说。
“这可是你的保命符。”纪逐鸢话里带着讽刺的意味,又意识到不能朝沈书发火,压抑着脾气,眼神不觉现出些许内疚。
沈书捏了一下纪逐鸢的脸,他紧张得手心出汗,纪逐鸢隔着蒙脸
布低头亲了一下沈书的嘴唇,以手指拈起他的下巴。
分开时蒙脸布湿了,布料下遮着的沈书的脸滚烫,纪逐鸢侧身靠墙站着,用手在沈书的脸上比划他蒙脸布上方的眼睛,以食指描摹沈书的眉。
“书儿。”
沈书以为纪逐鸢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说,便认真地去听。
“真想什麽时候幕天席地……”
“嗯?”沈书道,“幕天席地?路上幕天席地的时候多着,要是遇上下雨,我看你就不想幕天席地了。”
“不是。”纪逐鸢的脸有点红,他的目光飘向医馆上方的夜空,与沈书十指紧紧相扣,将人朝怀里带了带。
“哥。”沈书面红耳赤地挣脱出来,不说话了,紧张地观察医馆门前,排门纹丝不动,院墙内也无一丝一毫的动静,唯有树叶被夜风吹动的沙沙声不断传来。
“该让那家夥当我面试试,他到底会不会使铳?”
“砰——”
纪逐鸢的话戛然而止。
沈书也听见了铳声,紧张得不敢说话。铳声只响了一下,医馆里点起了灯,排门尚未打开,一道黑影跃下墙来,朝纪逐鸢和沈书挥手。
纪逐鸢抱住沈书的腿,将他向树上一送。沈书自己也提气抓住树枝,翻上了墙头,三人跳进旁边的院落,换成穆玄苍带路,沈书跟着穆玄苍,纪逐鸢跟在最後保护他们。
金家。
沈书第一个解下蒙脸布,让纪逐鸢把铳收好。
“阮苓跑了。”穆玄苍脸色不好。
纪逐鸢回头看了一眼,没有问出口。
穆玄苍:“玉玺在何处?”
不等沈书回答,纪逐鸢确定地说:“还在。”
穆玄苍松了口气,拇指抵住额,他的手指手背都带着刺眼的血迹,穆玄苍留意到沈书的视线,出去找水洗了手。
三人一合计,铳声瞒不住人,得趁天亮之前立刻离开。穆玄苍便回去收拾行囊,离开前他同纪逐鸢互相看了一眼。
沈书满怀心事,没有留意到这细节。过了一会,沈书已经喝下去两杯冷茶,唤了一声“哥”。
纪逐鸢
放下包袱过来,坐到桌边,拉着沈书的手,鼻音浅浅地嗯了声,认真地看着他。
“阮苓既然不在,我们听见的铳声,是死了其他人?”
室内一片沉默。
“东西收拾好了吗?”沈书略带疲惫地问。
“差不多了,箭篓我背。”纪逐鸢不容商量地说。
约摸五更时候,一行人从金家出来,趁夜离开察罕脑儿,出城後一合计,便便在河边扎下帐篷,歇到天亮继续向东。这一次足足走了两天,才遇上有客店的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