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突然掀起窗帘一角,带着细碎的阳光扫过桌面。曲桴生的目光落在宁晚枫的手背上,那里还留着上次被碎石擦伤的浅淡疤痕,像一道温柔的印记。她想起当时在医务室,对方含着橘子糖,疼得眼眶发红却还在对她笑,突然觉得,比起那道五分的错题,眼前这个人的存在,才是更值得在意的事。
五秒。
曲桴生轻轻抽回了手。动作很缓,没有挣脱的力度,更像一种自然的收势。指尖离开手腕的刹那,她清晰地感觉到那里残留的温度,像一块小小的烙铁,带着点发痒的麻,久久没有散去。
宁晚枫的手僵在半空,像被抽走了力气。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黑框眼镜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是不是太冒失了?对不起啊,我就是看你太生气了。。。”
曲桴生没有立刻回答。她低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指尖,刚才捶过桌子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这种真实的痛感反而让心里的懊恼淡了许多。她擡起头,目光撞进宁晚枫不安的眼睛里,对方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正剧烈地颤动着。
“没有。”曲桴生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刚从紧绷中松弛下来的沙哑,“谢谢你。”
这声“谢谢”轻得像叹息,却像一道阳光瞬间照亮了宁晚枫的脸。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真的没事吗?其实我经常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上次历史考试把‘辛亥革命’写成‘戊戌变法’,被老师罚抄了十遍知识点,手都写酸了。。。”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自己的糗事,从数学考试抄错数字,到英语作文拼错单词,连小学时把“太阳”写成“大阳”被全班笑话的事都翻了出来。语气夸张又生动,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显然是想让她开心起来。
曲桴生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阳光透过窗户,在宁晚枫的发梢镀上了层浅金的光晕,她说话时会下意识地晃脑袋,马尾辫在肩後轻轻摆动,像只快乐的小鸟。那些琐碎的丶带着点笨拙的小事,像一粒粒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温柔的涟漪。
心里的烦躁像被阳光晒化的雪,渐渐消融了。那道五分的错题依然躺在草稿纸上,却不再显得那麽刺眼。
偶尔犯错也不是什麽坏事——至少,让她看清了宁晚枫眼里真切的担忧,感受到了那份不问缘由的维护,这些比任何满分都更珍贵。
“下次。。。我帮你检查试卷吧?”宁晚枫突然停下话头,手指不安地绞着校服衣角,眼睛里闪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我虽然数学没你好,但找错别字和公式错误还是很厉害的!就像。。。就像啄木鸟抓虫子一样!”
曲桴生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冰雪初融的湖面泛起浅浅的波纹:“不用。”
宁晚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她低下头,小声嘟囔着:“哦。。。好吧,也是,你自己肯定能检查出来的。。。”
“我自己会注意。”曲桴生看着她耷拉下来的肩膀,像只泄了气的小兔子,补充的话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不过,你要是有不会的题,可以随时问我。”
宁晚枫猛地擡起头,眼睛里的光瞬间又亮了起来,像被重新点燃的星星。她用力点头,马尾辫甩得像拨浪鼓:“真的吗?那太好了!我正好有三道三角函数题没弄懂,等下课间就问你可以吗?”
“可以。”曲桴生的目光落在她兴奋的脸上,心里那点残存的懊恼彻底烟消云散了。
上课铃响时,数学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吱呀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讲到那道三角函数题时,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点惋惜:“这道题很基础,步骤也简单,居然还有同学错了,还是平时很优秀的学生,太粗心了。”
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往这边瞟。曲桴生的脸颊微微发烫,却没有像刚才那样攥紧拳头,只是平静地翻开笔记本,用红笔在空白处写下“细心”两个字,笔锋比平时轻了些。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笔尖在她的笔记本上快速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弧线歪歪扭扭的,嘴角还俏皮地往上翘着,像在做鬼脸。是宁晚枫的笔迹,稚嫩得像小学生的涂鸦,却透着股鲜活的暖意。
曲桴生的笔尖顿了顿,侧头看了一眼。宁晚枫正襟危坐地盯着黑板,耳朵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耳根都泛着粉色,暴露了她的小动作。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侧脸,把绒毛照得根根分明,让那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显得格外可爱。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用红笔在那个笑脸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对勾,像给了个满分。
窗外的阳光正好,斜斜地淌过桌面,在草稿纸上那道错题旁投下块温暖的光斑。曲桴生看着笔记本上的笑脸和对勾,突然觉得,那道丢失的五分,好像被某种更珍贵的东西填补了。就像刚才那几秒未被甩开的手,像那句“在我心里你还是第一”,像这份藏在细节里的在意,都比满分更重要。
有些不完美才让相处更真实。就像这道粗心的错题,像那次未被甩开的触碰,像彼此眼中藏不住的关切,都在诉说着比优秀更重要的东西——是靠近的勇气,是包容的心意,是慢慢走进对方心里的,不完美却温暖的过程。
曲桴生握紧了笔,继续听老师讲课。只是这一次,她的肩膀不再紧绷,连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带着点轻快的节奏,像在哼一首关于阳光和笑脸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