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
秋日的阳光透过悬铃木的枝叶,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曲桴生坐在轮椅上,看着熟悉的校门在眼前缓缓展开,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像位沉默的老友,静静等候着归人。
“紧张吗?”宁晚枫推着轮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扶手。为了今天的返校,她特意翻出两人大学时穿的同款灰色卫衣,洗得有些发白的布料上,还留着当年一起做实验时蹭到的化学试剂痕迹。
曲桴生摇摇头,目光掠过门口的宣传栏。上面贴着研究生录取名单,排版和她们当年一模一样,只是名字换了新的。“就是有点……恍惚。”她轻声说,仿佛昨天还在这里赶早八的课,转眼却已隔了漫长的时光。
进了校门,宁晚枫把轮椅的速度放得很慢。主干道两旁的银杏树已经黄了大半,风吹过,叶子簌簌落下,像场金色的雨。几个抱着书本的学生说说笑笑地从身边走过,穿着和她们当年一样的校服,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点洗衣粉的清香。
“你看那个穿白衬衫的男生,”宁晚枫忽然指着不远处,“像不像当年总在高数课上睡觉的张磊?”
曲桴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忍不住笑了。还真有几分像,连趴在书本上的姿势都如出一辙。“他後来好像转去计算机系了。”她回忆着,“你总说他睡觉的样子像只打盹的猫。”
“可不是嘛。”宁晚枫推着轮椅拐进一条岔路,“那时候你总拉着我来这条路上背单词,说这里的长椅晒得着太阳,背单词不容易困。”
路边的长椅果然还在,漆皮有些剥落,椅背上刻着歪歪扭扭的“考研加油”。曲桴生记得,大三那年冬天,宁晚枫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抱着本《古建筑史》哭得稀里哗啦,说自己的论文选题被导师否了。当时自己把围巾摘下来给她围上,蹲在她面前,一句句帮她分析问题,直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想坐会儿吗?”宁晚枫停下轮椅。
曲桴生点点头。宁晚枫扶她起身时,她的腿忽然一软,差点摔倒。“慢点。”宁晚枫连忙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卫衣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坐在长椅上,曲桴生看着来往的学生,时光像条河,她们站在河的对岸,看着曾经的自己在青春里奔跑。“你记得吗?”她忽然开口,“有次我们在这里复习到深夜,被保安大爷锁在了里面,最後是翻栏杆出去的。”
“怎麽不记得!”宁晚枫拍了下大腿,笑着说,“你穿的那条白裤子,还被栏杆勾破了个洞,回来哭了半宿,说那是你新买的。”
曲桴生也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後来还是你帮我补的,用了块粉色的布,绣了只小兔子,说‘这样更特别’。”
“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宁晚枫凑近她,压低声音,“其实我偷偷练了好几天,手指头都被针扎破了。”
阳光穿过枝叶落在她们身上,暖洋洋的。曲桴生觉得,那些被化疗偷走的力气,好像在这熟悉的场景里,一点点回来了。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篮球场时,传来阵阵喝彩声。几个男生正在打球,穿着红色的球衣,汗水顺着年轻的脸颊滑落,像颗颗晶莹的珍珠。“你看那个投篮的,”曲桴生指着其中一个,“动作像不像周宇?他总说要教我们打篮球,结果我们俩连球都拍不稳。”
“别提了,”宁晚枫笑着摇头,“你还记得吗?有次他把球砸到你头上,你愣是没吭声,继续算你的物理题,把他吓得差点当场道歉到哭。”
曲桴生想起那时候的自己,确实是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眼里只有公式和数据,却唯独对身边这个叽叽喳喳的人,有无限的耐心。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图书馆。这座建筑,在阳光下像本厚重的典籍,藏着她们无数个日夜的奋斗。门口的石狮子还是老样子,爪子下的石球被摸得光滑发亮。
“要不要进去看看?”宁晚枫问。
曲桴生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键盘的敲击声。宁晚枫推着轮椅,尽量避开人群。那个位置,曾是她们的“秘密基地”,靠窗的桌子,能看到楼下的银杏林,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摊开的书本上。
走到楼梯口时,曲桴生忽然说:“我想自己走上去。”
宁晚枫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我扶着你。”
她扶着曲桴生的胳膊,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楼梯是大理石的,被磨得光滑,每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声响。曲桴生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化疗後虚弱的身体,显然难以承受这样的运动量。
“要不还是算了吧?”宁晚枫有些担心。
“没事。”曲桴生摇摇头,咬着牙继续往上走,“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