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暄对气氛的异常视若无睹,片刻後他笑了笑,温声言:“说对了,狄一兮,提醒一下他夜里千万小心门户。”
狄一兮张口结舌,等到勉勉强强开口後,说的却是——
“他说……他说你……误会了,他只是好奇你们族人的长相。”
跋汗族男人狐疑地又瞅了瞅,可能萧敬暄的笑容居然带着那麽一点点的友好,他便当了真,终于缩回脑袋。
异族夫妻扛起作为酬谢的两大袋粮食,抱着孩子坐上中原人送的好马,欢欢喜喜地出了军营。狄一兮目送二人走远,到底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一想到萧敬暄的出格,他又开始冒火,心头暗骂一句不要脸。
萧敬暄自然早忘却方才的一幕,他的注意力从不浪费于无用的小事:“冶炼之术地下异族遗失已久,临时拾起也难,那些兵器来历不明。”
“她还说并不是黑戈壁匠人的手艺,看来……”
萧敬暄瞥他一眼:“风雷刀谷淬金厅停留在此一阵,现在却失了踪影,而且据说之前他们曾经暗地里同狼牙军来往。”
“是有这传闻,而且看来不是风雷刀谷就是狼牙军在暗中动作。”
“关于我前日的提议,现在能采纳了吧?”
柳裕衡自然明白他想说什麽:“如果没有刚才的意外,我可以答应,但如今……”
“这女人来得太巧了”,萧敬暄缓缓说:“我们手中兵力不足,无法在进攻两界山之馀,兼顾扫荡叛变的塔克族。”
“你以为有人故意放的这消息,不过那夫妇俩也不像是心思诡诈之辈。”
“看似淳朴的人,说的话倒未必真实。还有一种可能,他们说了实话,却是别人想要他们说的。”
柳裕衡自然也感觉到形势危急,但还不太确信:“塔克族叛徒数目不多,难成气候。”
萧敬暄安静半刻,没有反对,但显然也不赞成:“他们更擅长的是暗中袭扰刺杀,虽不为大患,但肯定会牵制一部分人手。”
柳裕衡对此倒是同意:“的确,我军若不事前筹划,一旦陷入腹背受敌的处境便难以脱身了。”
萧敬暄再沉默一阵,言语更加谨慎:“那女人提起的表亲,也是在最近出现,说不定他还会再来。”
“你是想……”
“我近日新收的下属应该能办好这件事”,萧敬暄思索着:“他们出身不同,可能捕猎不到猎物,但至少不会被猎物咬伤。”
柳裕衡听他之意,便晓得对方终于答允协力战局,虽然欣慰,但他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既然以我为统帅,希望诸事勿做隐匿,也请你的下属严守军纪。”
“事关你我生死,这个自然。”
说罢这句,萧敬暄沉思的时间更长了。他想起了另一桩奇闻,只不过当事人已不在黑戈壁,目前掌握的讯息里所得甚少。
“去年春夏之交,明教的夜帝也进了那座古城的地宫,据说是为治疗清虚子的毒伤取一条妖蛇内丹。”
“我听说了,那只是一条寿命稍长的巨蟒而已。”
“是,不过地宫内藏有宝藏却是真的。地下异族的先祖将那里作为收纳一种本地所産的寒玉铁的库房,可惜如今已被盗窃一空。”
这是昨日搜查的结果,连地宫最深处生长的蛇血地衣也割了个精光,短期内是很难重新生长了。
萧敬暄总感到自己遗漏了部分重要的事实,但它们暂与眼下的局势无关,还是先放在一边。
他回到住处已是深夜,稍作整饬便歇息上榻,不过未及一刻,又突然坐起。
“有空吗?”
“说。”
女人的嗓门放得非常低,但依旧粗嘎到刺耳。
萧敬暄面对阴影里不请自入的吉兰娜,反倒露出一丝笑意:“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只好打扰你了。”
然而他的声音里可毫无抱歉的意思,吉兰娜默默盯着男子,一句话也不肯多讲。
“不想开口?”
吉兰娜思考片刻,回应的声音平淡无奇:“我凭什麽回答你?”
“凭你答应何清曜来这里做我的暗卫。”
吉兰娜再度沉默不语,萧敬暄淡然说下去:“按理来讲,我的生死都与你无关,所以你为什麽愿意来?”
刺客远比常人擅长掩盖情绪,可听到这句的一刹那,吉兰娜眼里还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敌意。
但她很快调整好了神情,冷冷答道:“我在明尊前发过誓。”
萧敬暄一直无法理解信徒以及类似角色的心态,因为信念是始终变动的,永远不会固定。不过就目前而言,他相信吉兰娜不是敷衍,而是说了实话。
即使是短暂的。
当然萧敬暄还是不自觉地在警惕。毕竟吉兰娜憎恨何清曜,同时憎恨与他相关的一切,却又不愿杀死他,只想让这人不时遭受烈火烧灼般的折磨。何清曜则由于玉罕尔的缘故,始终不想把彼此变成彻底的仇雠。
这导致双方关系十分微妙又危险,对于危险,事先防范永远胜于临时堵塞。萧敬暄偶尔会控制不住地想持起刀枪,干脆利落地夺走这神秘女人的性命,可他不能这麽做。
对于萧敬暄的旧事,何清曜留有馀地,所以对何清曜的旧事,他必须回报同等的诚意。
萧敬暄吹熄了灯,这次踏踏实实地躺下,侧过身後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