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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宥(第1页)

原宥

两匹骏马早早喂饱了食水,再由冯友义趁白日放牧的机会,偷偷牵进胡杨林藏起。为方便狄一兮的逃跑计划,他还贴心地把行囊与兵器一同捆扎在马背上。这对于背着萧敬暄慌慌张张跑出几里地丶累得半死的狄一兮来说,可省下不少工夫。

萧敬暄本欲自行驭马,可他去牵缰绳时狄一兮顺手扶持一把,立刻掌心微濡,想是绷带上浸出血渍了。

他踌躇片刻,小声劝阻:“你这样……不如算了吧,还是让兮子驮我们两个,它承得住。”

萧敬暄怔了怔,最後竟什麽也反对的话都没说。

天缀稀疏星辰,狄一兮依照它们的位置断定出行进方向,兮子则在主人的驱策下放蹄疾奔。包裹荐席的马掌踩踏大地,发出富于节奏又沉闷的低响,在此以外,便只闻飞掠耳畔的风声呼啸。

二人缄默不知多久後,狄一兮终于放缓了马匹的步伐,开始沿着一条不起眼的山沟小跑。背後的萧敬暄此时忽然问:“你不疑心我?”

“我能疑心你什麽?”

“……”

狄一兮带着无可奈何的阑珊情绪在苦笑:“我当然是到现在也不信何清曜,但绝不可能不相信你。”

萧敬暄的心固然不似冰封死了一样的了无生息,可也完全无法开朗:“你私下放走我,将来……定会担负罪名。”

“那就担着呗!”

说过这句,狄一兮的口气反舒畅不少:“柳将军只是给了我一个机会,愿不愿做就是我自己的事了。如今既然做了,我乐意承担这些结果。况且做人无论何时都需讲道义,我总不能眼瞧着一个清白的人被生生冤死,这人又还是你。”

萧敬暄只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这声叹息里包容着过往和现今的无限心绪,惆怅,内疚,欣慰……混杂出一片扑朔迷离。

地面碎岩染着了深夜方现的寒露,四处湿漉漉的,教人走路不住打滑。狄一兮一手扶着行立不稳的萧敬暄,一手牵着连接兮子与另一头青骢马的长绳,累归累,仍不忘谈天说地。

“欸,你记得不?有一回咱们也是这样一边闲聊,一边摸黑走山路的。”

“……哪一回?”

“又装傻啊,就是接到兵部敕授的封你为游骑将军的告身那天晚上。”

萧敬暄自然记得清楚,情不由己地笑了笑:“怎会忘了,你说要和载熠一起替我办一场庆贺私宴,硬是把我半夜拽出寝室,拖去附近的小山上。谁知道载熠犯错惹了叔叔不快,临头被拘在家中。你呢,酒量不行非要跟我拼酒,最後烂醉如泥丶人事不省。我只好背你下山又翻墙回家,中途险些被阿耶发现,给吓出浑身冷汗。”

狄一兮丝毫不觉窘迫,乐滋滋地补充:“别说得自己不情不愿的,你真不乐意翻墙跳窗,我还能强行拖走你一个大人吗?你後头饮酒畅快了,不还是跟我一起对着山谷里鬼哭狼嚎,那歌声比上平日的实在难听万倍,简直像魔音穿脑。”

萧敬暄在微薄的月光下望着狄一兮,此时的恍惚间,他仿若穿越时光,望见了一张属于少年的面孔。

他的脸上渐渐生出真实快乐的痕迹:“你自己不也一样?早晓得一拳砸晕过去,可怜我两耳遭了大半夜的罪。”

狄一兮哈哈笑出声,来时路上的烦恼与忐忑一股脑地全都抛开:“你乱扯!我看你分明嫌背着人翻院墙太累。可没得办法,家里的狗洞太小,你太胖了钻不过去。”

萧敬暄笑而不言,忽地问道:“你当时拉我做这荒唐事,到底为什麽?”

狄一兮当然听出对方言下揣测之意,兀自叹息一声:“因为……我知道你那天不开心。”

萧敬暄骤然静默,狄一兮缓缓地说:“这话其实不太对,至少收到那封文书的一开始,我看得出你虽然尽力镇定,眼睛里还是非常欢喜。但当你把告身呈奉给师父後,他老人家则说……说这不过因托庇祖荫而受封罢了,小子怎敢自满?那时……”

他忍不住侧头瞧了瞧萧敬暄,稀薄光亮下对方的神色居然一派平和,于是不再讳言过去的一切:“你一下就闷闷的,虽然面上没太敢露,可回到书房里却笑都不笑了。但这分明就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啊,你也确实建立了功勋,师父哪怕不肯夸奖,又何必……”

狄一兮喉间哽了一小会儿,方能低声说下去:“我觉得,师父对弟子们训导虽然严厉,闲散日子里也能随和体谅,为什麽偏对师兄百般苛求?你是师父的孩子,老被这麽对待的话……也太可怜了。”

狄一兮一向无比敬重萧之仪,能说出这段话,已经算最接近批评的表述。

五年中经历了更为惊骇驳杂的纠葛後,过去种种不复如往常那般为萧敬暄引为深重遗恨,他仅淡淡一笑:“正因为我是阿耶唯一的儿子,他才会那样待我。当年我或有一丝不甘心,但如今却没太过纠结的必要了。”

那种因父亲的认可与否而喜悦或失落的日子,对他而言显然过于遥远。

不过往事终究根深蒂固地扎在心底,目前仍显牢不可破,更不会是一时便得以排除的愁苦。思潮几经徘徊之後,萧敬暄决定转移话题:“守笃,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他的嗓音极是柔和温软,一点平日里时常流露的恃强争胜之意也见不到,狄一兮很快将之同那至今仍未褪色的灿烂记忆联系在一起。

“当然记得”,他嘴角的细细笑纹在月光下荡漾,宛转若波澜:“那年我刚到洛阳,城里一下就看花了眼。大哥带我去载熠家里做客,我们两个小孩正是皮的年纪,哪里坐得稳?趁着大人没留神,载熠拉着我从侧门溜出去玩,结果我在北市看漕运的大船太出神,和他走散了……”

萧敬暄一想起相遇时狄一兮表现,原本的笑意也更浓:“我才到那里就看到新潭码头上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抱着货箱嚎啕大哭,两行鼻涕都快垂到胸前。谁来拉都不肯松手,直吼别人全是拐子。”

再被提及往昔狼狈,狄一兮倒嘿嘿笑得愈发轻快:“不过你来唤我上马,我就乖乖听话了,因为我感觉……这人应该不是坏的。”

萧敬暄那日也恰好去造访叔父,乍见府中闹得兵荒马乱,一问方知缘故。萧敬烨哭哭啼啼地跑回家里,说跟新结识的夥伴失散于北市的漕运码头,一群人总算掌握住线索,急忙赶去分头搜寻。最终正巧给萧敬暄找着了狄一兮,于是他赶紧把惊魂未定的小孩载上马背,带了回去。

这是二人相识的美好开始,狄一兮停了一停,恍然大悟:“先前我载着你,你就记起这出了?”

萧敬暄点头,口角微微含着笑:“过程仿佛有些相似。”

大约是目前境遇正往好的一方转变,让他的心情不自禁地沾染了一丝活泼朝气,对于以往也不再执着于阴晦的一面。

“现在回想,你当初实在是太少戒心,我只说出载熠的名儿,就信我是好人了?”

“当然不止这缘由,就是……嘿嘿,讲出来不大好意思不说,更担心你跳脚。”

狄一兮的语气略微怪异,有些尴尬和滑稽,萧敬暄深感好奇之馀亦莞尔:“已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究竟哪里还能惹得我跳脚?哪怕真有又何必担心,眼下我这样怎麽打得赢你?”

“那我真说啦……”

狄一兮讪讪笑了,不觉踢了一下足前的石头缓和窘迫:“我当时是寻思……虽然确实不识得面前这个英气的小姐姐,但长得俊俏又说话和善的人,跟着她走了,结果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嘛。”

狄一兮简直难以想象出萧敬暄此刻惊异的心情,他小心撩一下眼,透过朦胧天光看见了对方的神色。好在萧敬暄除了眸子略略张大一些,暂无别的表现。

狄一兮干咳两声,没敢继续提其他的。

彼时萧敬暄未满十四,形容身量仍属少年人的稚嫩,眉目亦显纤柔。虽着男袍,狄一兮只以为是随现今女子喜好奇装的风尚,哪怕发现此人的嗓音稍低哑丶身形偏劲健,居然未作它想。

寂然四野里猝然响起一串过于响亮的笑声,饱含责怪的浅褐眸子向着发笑的人瞟了一眼:“这有什麽好乐的,你难道一辈子从没认错过人?笑屁啊!”

萧敬暄明显把来时的不愉快彻底摆脱开,笑得仿佛马上要流出眼泪:“我说这孩子先还明明哭得惨兮兮,没赶上安慰两句,转眼居然在马上搂着人一路嘀嘀咕咕不停,让我都插不进嘴,倒是有趣。哪想刚到载熠家门前,听他唤了我一声堂哥,竟又立刻无缘无故地摆出一副哭相。原来你所做的全为讨好那位‘姐姐’,当真小小年纪就成好色之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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