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一群人又闹着要去楼下打几局台球。
程榭被推着拿起球杆,他挑眉看向君谦:“会玩吗?”
君谦实诚的摇头:“不太会。”
“我教你。”程榭带着些许醉意,笑容比平时更张扬,他拉着君谦走到一张空台前,让他把手覆在自己手背,教他握杆,瞄准。
“这样,腰稍微低一点……视线看这里……出杆要稳。”
程榭的气息带着淡淡酒香,发梢拂过君谦鼻尖,有栀子花的味道。
君谦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放松下来,依着他的指导调整动作。
周围是朋友善意的口哨声和调笑,台球厅里灯光昏黄,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砰!”一声,球被打散。
最终,程榭还是被阿言他们灌得有些脚步虚浮,君谦半扶半抱着他,跟刁叔等人告别。
程榭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君谦身上,呼吸间带着微醺的酒气,额发柔软地垂落,遮住了他半阖的眼眸。
君谦一手稳稳揽住他的腰,另一手轻轻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腕,指尖在那凸起的骨节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是一个充满占有意味的姿态。
另一群人喧嚷着从他们身後路过,为首的是个秃顶的男人,头顶在灯光下泛着油光,脸上横肉虬结,眼神里带着惯常的凶戾。
他的目光扫过街边等车的两人,先是掠过醉意朦胧的程榭,嘴角因为认出人而扯出一个混杂着轻视与不怀好意的笑,随即,他的视线撞上了君谦。
少年并没有看他。
他没有改变姿势,依旧微微侧头,专注地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程榭,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们无关。
老秃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猛地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那只布满疤痕的右手猛地擡了起来,死死捂住了自己的下巴。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的青筋蚯蚓般凸起。
那个部位,似乎还残留着某种被冰冷硬物瞬间击碎丶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的剧痛记忆,深入骨髓,此刻仅仅是看到这张脸,那幻痛便排山倒海般复苏。
脚步下意识地往後挪了半步,想要尽快逃离这片无形的压力区。
在君谦视线所不能及的另一个角度——靠在他肩头的程榭,慢慢地,掀开了眼皮。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醉意,清亮丶冰冷,他的目光越过君谦的肩线,精准地落在那个捂着下巴丶面色惊惶的老秃头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纯粹至极的冷。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让他如坠冰窖,连捂着下巴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再不敢多停留一秒,几乎是踉跄着,带着他那群尚且不明所以的手下,仓皇地挤进了人群,飞快地消失在了街角。
也就在同时,程榭重新合上了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刚才那冰冷的一瞥从未发生。
他甚至还无意识地在君谦的颈窝处轻轻蹭了蹭,像一只寻求温暖与安全的猫。
出租车缓缓停靠在路边,君谦小心翼翼地护着程榭的头顶,将他扶进後座。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温柔地落在程榭身上,刚才街边那短暂的交锋,于他而言,不过是微风拂过,了无痕迹。
“君谦……”程榭忽然含糊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并没有睁眼。
“嗯?”君谦应道。
“谢谢你陪我回来……”程榭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睡意。
“程榭,你对我说过太多‘谢谢’了。”君谦握紧了他的手,声音温柔:“睡吧,到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