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他已离得很近。当一个月色清冷的夜晚,他与裴静并排在庭内散步,两人都沉默不语,而落下的月在树影与门框间散去,整座庭院像倒映在水中,反射出粼粼深海般的光泽时。他清楚的知道,他正置身于一场无边的风月中。“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裴静忽然转过来。赫连翊被问着,磕磕绊绊地开口:“光景正……正好,觉得说……些什么,反倒败了兴致。”裴静笑了笑:“我最近好像总在问你,有没有话跟我说,你三番五次地拒绝,可真让人伤心。”赫连翊只好问:“你想知道什么?”“闲聊也可以,随便说点什么就行。”又到了考验“风花雪月”的时候,赫连翊再度陷入了茫然。他思索了这半年的经历,他想过添油加醋地把放火烧画舫的事说一遍,要不干脆说被两位姐姐折磨的惨状,但这些无关风月的事,说出来,实在是,只让人觉得无聊罢了。“你知道吗?我这半年过得很艰难。”赫连翊憋了那么久,在某个瞬间,特别想对裴静说些什么,他很焦躁地看着裴静,“我没法跟你解释清楚。”裴静的目光好似深谭,在月光下深深地凝望着他。“我知道。”“你不知道。”赫连翊觉得很难堪,他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很轻,“要是能说我早就说了。”“你觉得我不懂?”裴静轻笑一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幽幽开口,“我在宫里什么没见过。”“我不是你们皇宫里的人,我另有难处。”“我还比你大半岁,你经历过的我都经历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看起来很……正常。”裴静又笑了一下,他笑着歪了一下脑袋:“放心,你看起来也很正常。”赫连翊当即回忆起自己流鼻血时的情形,低下了头四处乱瞄。“况且,说不定我外表越风平浪静,心里越是翻江倒海。我自幼身体不好,动一动都伤筋动骨地疼,整天待在阴暗的书房里,不比你从小见惯了大风大浪,我可是从小底子就没打好,满肚子坏水。”裴静伸手来揽赫连翊,语气轻佻,“什么时候我让你见识见识,如何?”赫连翊浑身都觉得僵硬,顿时觉得一股冷气从背后冒出。“看来你又想跟我打架。”“不错,我每次心里不安静,就很想挑衅你。无论赢还是输,我都觉得有意思。”赫连翊难以置信地看着裴静,此人或许仗着自己是王爷,竟然将实话如此轻易地就说了出来。赫连翊比较在意另一个问题,他愤愤不平地问:“那你告诉我背心经,就能安静下来?”“我没试过,就委托你试试,若你真体悟出什么心得来,刚好回来教我。若是体会不出来,那我便刚好省事,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信佛么?如此岂非一举两得?”裴静在皎皎月色之下,笑盈盈地说着些半真半假的玩笑话。风花雪月的夜,本就该说些有违礼教的话,如此才够风雅。我要叛逆赫连翊不知道裴静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暗示些什么,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觉得,裴静的确是个,并不能一眼看穿的人。裴静慢悠悠地开口:“打架不过只是其中一种手段,此外,还可以赏月、下棋、弹琴、什么事都可以。有的时候,我只不过就是需要你陪着我解闷罢了。”裴静松开赫连翊,抬手折了一截松枝,别在他的耳边。赫连翊躲了一下,但没躲开,觉得耳边被松针扎得微微刺痛。赫连翊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看你也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我们一起长大,你只需记得,若你碰上什么事,心里过不去,我也过不去就是了。”赫连翊总有点不信,觉得这是裴静在故意安慰自己。“可我总以为,你跟我是不一样的。”赫连翊想着想着,就不自觉晃晃脑袋,“你比我从容得多。”“我难道会有什么不同吗?也无非就是,多去过几个地方,多见了几次皇帝,当然了,也多吐了几次血。我觉得你跟我生疏了,就因为这点事?这才多大的事?”裴静盯着赫连翊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像一汪月下的深谭,自最深最黑暗的瞳孔深处,反射出一种清亮的光泽,有一轮弯弯的月亮在他的眼中闪烁。赫连翊与他对视的时候感到一种无名的眩晕。极罕见的,赫连翊看到裴静这样严肃,甚至感觉到他有一点生气。赫连翊觉得自己该解释些什么,可越是被裴静这样盯着,他就越开不了口。他要怎样解释才妥当,直接告诉裴静,在他的梦中,裴静是个小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