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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竈温粥（第1页）

冷竈温粥

姜璃回到屋时，指尖已经冻得失去知觉。屋里没有炭火，寒气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墙壁上甚至能看到凝结的白霜。她将水桶放在墙角，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棉袄披上，才稍稍缓过劲来。

桌上放着一个粗瓷碗，里面是早上剩下的半碗稀粥，早就凉透了。她拿起碗，想去找厨房热一热，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姜柔的声音。

“……不过是个丧家之犬，姐姐还真把她当回事？方才春桃说，她还敢教训人呢。”姜柔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娇纵，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二小姐息怒，”另一个声音附和着，是负责厨房的张妈，“那丫头如今是越发不知好歹了。早上来要炭火，我说府里紧缺，让她凑合一晚，她竟还敢瞪我。依我看，就该让她尝尝饥寒交迫的滋味，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姜璃的脚步顿住了。她早上确实去要过炭火，不是为自己，是夜里咳得厉害，想热点水喝。张妈当时不仅没给，还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半晌，说她占着嫡女的名头浪费粮食。

“哼，父亲就是心太软，还留着她这尊大佛，”姜柔嗤笑一声，“等过些日子，我让母亲跟父亲说说，把她送到城郊的庄子上，眼不见心不烦。”

姜璃握着碗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她知道，姜柔说得出做得到。自从母亲去世，父亲便终日消沉，府里的中馈渐渐落到了姜柔母亲柳姨娘手里。柳姨娘平日里对她还算客气，暗地里却和姜柔一起，变着法地磋磨她。

她转身回了屋，将那碗冷粥放在桌上。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风却更紧了，呜呜地刮着，像谁在哭。

她走到床边，从床板下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她攒了许久的几文钱，还有一小把晒干的草药。这是她偷偷去後山采的，治咳嗽很有效。

正准备去烧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大小姐，二小姐让你过去一趟。”进来的是柳姨娘身边的丫鬟，语气生硬，连个正眼都没看她。

姜璃皱眉：“什麽事？”

“谁知道呢，”丫鬟撇撇嘴，“去了不就知道了？二小姐等着呢，别磨蹭。”

姜璃只好放下草药，跟着丫鬟往主院走。路过厨房时，闻到里面飘出的肉香，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自从家族出事，她就没怎麽吃过饱饭，更别说肉了。

主院里倒是暖和，炭火烧得旺旺的。姜柔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诗集，柳姨娘坐在旁边，正给她剥橘子。

“姐姐来了，”姜柔擡眼，脸上挂着虚僞的笑，“快坐。”

屋里的椅子上铺着厚厚的锦垫，姜璃却没动，只是站在原地：“二妹找我何事？”

“也没什麽大事，”姜柔放下诗集，慢悠悠地说，“就是方才听春桃说，姐姐对她发脾气了？姐姐，春桃虽然是个丫鬟，但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你怎麽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动气呢？”

柳姨娘也帮腔道：“是啊，璃儿。如今家里不比从前，大家更该和和气气的。你是姐姐，要多让着点柔儿才是。”

姜璃看着她们一唱一和，只觉得讽刺。她冷声道：“我没有对她发脾气，是她先出言不逊，辱及先母。”

“姐姐这是说的什麽话，”姜柔立刻红了眼眶，“春桃怎麽敢呢？定是姐姐误会了。母亲刚走没多久，姐姐就这般敏感，莫不是心里还在怪父亲和我们？”

“我没有。”姜璃的声音沉了下去。

“没有就好，”柳姨娘拍了拍姜柔的手，转向姜璃，“璃儿，你母亲走了，家里的事就该由柔儿多分担些。明日宫里有位贵人设宴，柔儿得去赴宴，你就帮她把那套孔雀蓝的衣裙熨烫好，再把首饰盒里的珍珠抹额找出来。”

那套孔雀蓝的衣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件，後来留给了姜璃，是她压箱底的宝贝。至于珍珠抹额，更是母亲的陪嫁，珍贵得很。

姜璃攥紧了手：“那是我母亲的东西。”

“什麽你的我的，”姜柔不耐烦地说，“如今府里就我能出去见人，穿得体面些，也是为了姜家好。难道姐姐想让外人看我们姜家的笑话吗？”

柳姨娘也叹了口气：“璃儿，就当姨娘求你了。柔儿去赴宴，也是想看看能不能为你父亲搭条线，让家里好过些。”

话说到这份上，姜璃知道，她若是不答应，就是不顾全大局。她看着姜柔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

“好，我去取。”她转身往外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回到自己的小院，她从箱子最底层翻出那套衣裙和珍珠抹额。衣裙的料子是上好的云锦，上面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珍珠抹额上的珍珠圆润饱满，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母亲留给她最後的念想了。

她抱着这些东西，站在空荡荡的屋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云锦上面，晕开一小片水渍。

良久，她擦干眼泪，将衣裙和抹额仔细叠好，放进一个托盘里。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桌上那碗冷粥，终究是没再动。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後的路，会更难走。但她不能倒下，为了母亲，为了姜家，她必须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