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接电话时,邹美竹专门跟他强调漆星睡醒没看见他哥,一早上又犯病了,她弄都弄不过来。
漆洋当然明白漆星的状态,可他这会儿真的没那个心力去管。
想到回家看到邹美竹那副模样,可能还要劝他理解漆大海,漆洋就心烦。
这些话跟刘达蒙没法解释,说多了漆洋觉得可笑。
他心里也有火,所以开口都带着刺:“没生我的话,漆星她还能真不管了?”
“是。是这个道理。”刘达蒙先顺着他捋毛,“本来你就是她哥,这么些年又当爹又当妈,该做的都做够了。”
“但事儿已经是这样了,漆星又有这个病。”
“往最坏了想,你爸真就厚着脸皮回来了,我姨就要继续跟他好……那咱日子不也得往下过吗,洋子?”
漆洋在转椅里歪着脑袋看他,眼里死气沉沉。
“要说起来,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刘达蒙不敢跟他对视,在桌上一下下转水瓶。
“我是真替你闹心洋子。可我真代入一下我媳妇儿:马佳佳要是欠一屁股账留下孩子跑了,我肯定恨她,我恨到能去把我老丈人家房顶给烧了。”
“但隔了十年她再灰头土脸的回来找我,我肯定也动容,我也做不到真当她是个死人,不管不问。”
“那毕竟是两口子。”
刘达蒙真的是在斟字酌句,生怕哪句话没说好,直接把现在的漆洋给点炸了。
可这些话他不说,就没有第二个人能告诉漆洋了。
或许应了那句,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立场不同,经历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也不同,一切没发生在自己身上,站在所谓旁观者清的角度,大道理和漂亮话谁都能说出一箩筐。
刘达蒙看着漆洋这副模样心疼,着实替他不好受。
痛苦的接受,与稍微想开一些的接受,刘达蒙不知道哪一种选择才是对的。
他只知道,漆洋没办法抛下那个家。
哪怕那家里是一滩烂泥。
“哥们儿没别的意思。”见漆洋一直盯着他不吱声,刘达蒙咬咬牙坚持说下去,“我真替你膈应。”
“但咱俩这关系,我也必须把我能想到的都告诉你。”
“你过得太难了漆洋,心里再堵着过不去,下半辈子撑不住。”
刘达蒙这些年第一次没喊“洋子”,正儿八经地喊了漆洋的大名。
漆洋明白他意思。
只是他目前一丁点儿多余的心力都没有,不想去代入刘达蒙所提供的角度。
“嗯。”漆洋只冲他扬扬下巴,“我明白。”
刘达蒙还想再说什么,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小刘探头进来喊洋哥,跟他说了几句生意上的事儿。
漆洋开电脑给他传文件,刘达蒙去窗前站着,没忍住又咬了根烟。
“没睡好啊哥?”小刘打量漆洋的神色,热心询问,“没精打采的。我拿有桶茶,还挺好,等会儿给你拿来。”
“喝了点儿酒。”漆洋开抽屉给他扔盒烟,“去忙吧。”
“哎!”小刘喜滋滋地接住烟出门,没忘记也向刘达蒙喊声“蒙哥”。
刘达蒙刚才光顾着上火,听漆洋这么说才反应过来:“喝酒呢?忘了骂你,家里有事儿怎么没去找我。”
“找你干嘛。”电脑都开了,漆洋坐正些顺手开始理合同,“再惊了你家领导的胎。”
“就他妈你一天天能顾全大局。”刘达蒙不开心地一屁股砸回椅子里,“昨儿在哪过得夜?”
漆洋还没来及开口,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不是小刘,门外的人也没等他招呼,直接拧开把手走进来。
竟然是牧一丛。
刘达蒙一半天的时间愣了好几轮,看着怎么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说话都结巴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哎?你,他……”
牧一丛相比起来就很自然了。
他眼里根本没有刘达蒙,进门就把目光往漆洋脸上标。看见漆洋身上传的衬衫,他眉梢挑起很细微的角度,嘴角也不动声色地向上扬。
“怎么过来了?”漆洋问。
“忙完了。”牧一丛说,“接你回家吃饭。”
刘达蒙嘴里冒出一声小小的“我操”,还是个尾音上扬的疑问句,瞪圆眼在他俩之间飞快地来回看。
三个人各占一个点位,或坐或站,在办公室内构出了一个歪斜的三角形。
漆洋看着刘达蒙使劲压着惊诧的模样,再看看漆洋,昨晚与牧一丛说出了那些压在心底的话,现在的他面对这个局面坦然了不少,突然有些想笑。
算什么事儿呢。
窗外折进来的阳光打在三人之间,仿佛将时光切割回十年前的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