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看到他的眼睛里终于露出驯服以外的神色。他站在那里,像是回到了曾经的战术指挥席,眼神专注,气息沉稳。
W松了一口气。A终于不再消失了。
在军部,A的地位也在缓慢上升。他大多数时候依然沉默,但是不再有人恶意打压他。没有人敢对上W。或者说,一个上校并不值得得罪W的家族。
但是A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军部不会让一个玩物得到晋升,哪怕他是W的情人。高层想要的是能带来胜利的人,而A像是一把被遗忘的剑,曾经锋利,现在却在布满灰尘的角落里等待生锈的命运。
W尝试过给A争取能带来功勋的任务。困难的战役,棘手的行动。但是A只是提出最中规中矩的方案,然後任由更年轻的战术指挥展现他们的锋芒,在会议上激烈地讨论。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W坐在首位,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不知道为什麽,他觉得A在有意地放逐自己,像是沙漠里的旅人跪倒在海市蜃楼前,平静地走向自己的终结。
W的位置在不断上升,这几乎是注定的。而这麽多年,A始终在他身边。
在旁人看来,A或许不是一个出色的军官,但他是一个合格的情人。他总是陪伴在W的身侧,没有自己的声音,永远跟随着W的脚步。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件优美的瓷器。他的缄默,他低垂的眼帘,他的美就像是封存在琥珀中的过去的遗物。在时光中静止,永恒地凝固在生死之间最完美的时刻。
W也习惯了他不会从A这里得到更多。
他们的夜晚就像第一晚一样,温存而克制。W尝试过挑起A的欲望,但是A的服从让W感到更深的不安。他觉得哪怕他要求A献上他的全部,A也会无声地照做。但在那之後A会碎掉,像是一生只能开放一次的花朵迅速地枯萎。
他想要带来改变。但他在思考以後茫然地意识到,他无法从任何方面触碰到A。情事丶物质丶军部,没有一样A表露出兴趣。他无欲无求,也就无所谓得到与失去,无所谓在乎。
他只能看着A,像是一只终于被驯服的鹰,在W为他搭建的巢xue里安静地待着。他眼中的情绪越来越少,时光如同流水在他身上流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W知道他不会再离开了。但是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这一天,W拿出了那枚戒指。
他看着冰凉的绿宝石。或许已经太迟了,但他依然想要再试一次。
他在这个清晨,坐在床边看着A醒来,看着他的眼睛从迷茫转向清醒,然後是毫无波澜的平静。W的心揪紧了。
他单膝跪了下来。
A穿着纯白的睡衣,坐在床头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眼中没有意外和诧异,也没有激动和欣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像料到了一切,又好像毫不在意。
“你愿意吗?”W注视着他,声音很低。
A看着他,好像在缓慢地回神。
两人之间的空气近乎寂静。不像是一场本应充满喜悦和泪水的求婚,更像是对早已失去的东西一次太晚的看见。
“我只是你的情人。”A说。
W有种错觉,这是多年前第一晚的A在对他说话。
在那个瞬间,那个迟来的明悟击穿了他——那个他以为寻常的夜晚,他走向了错误的丶无可挽回的方向。巨大的恐慌吞没了他,像是走在高空的人,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脚下空无一物。
A低下头,端详着那枚戒指。
“你希望我收下它吗?”他问。
W看着他,突然笑了,是一种绝望後平静的笑容。
“没有区别,不是吗?”
A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仿佛是照镜子一般,也露出一个笑。
“是的。”他轻声说。
W拿出那枚戒指,为A戴在无名指上。他注意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对不起。”
A的手擦过他的眼角,他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A身体前倾,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没关系。”
W擡起头,看到那个A又在缓慢地消失,像是一个短暂的过去的幽灵。
他站起身,牵起A的手:“我们去吃早餐好吗?”
A温顺地答应了,手上的戒指硌着W的手。
窗外的鸟鸣声清脆。
但那个春夜已经不会再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