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先生来了!”
人们接二连三地起身,像雨後疯涨的竹笋,要麽摆弄头发,要麽端起笑容,大厅里安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只见有两个助理快步开道,四五个贺家人拢在前後,那男人大步流星地出现在门口。
眸色幽沉,气态威重,高挑健壮正值盛年。
南忆无声看着,心想这男人好像也才三十岁,怎麽所有人都这麽怕他。
远处贺母伸手一掐,贺重北抓着钥匙就站起来,脆生生喊了声濮伯。
濮冬泓轻嗯了声,见所有人都敬畏站着,颔首道:“都坐。”
直至贵客落座,衆人才接连入席,美味佳肴流水般传至席间。
莲房鱼包,滴酥鲍螺,江鳐炸肚,松叶蟹酿橙。
贺父见到这远房亲戚也是喜不自胜,先是攀起两家的交情,说起辈分间的趣事,又一一介绍这些都是厨子的家传绝学,是改良後的新菜。
宴席渐入佳境,一衆人推杯换盏,贺母看准时机,恰到好处地提起两个孩子的事。
“濮先生,”她有些难为情,流露出母亲的慈和担忧,“小北的事,还是多谢您费心。”
“他高三异变的时候,您在国外,还托人给OAC打了招呼,我们当时都吓坏了。”
“这好几年下来,我本来以为,我和他爸爸可能也得受这罪,偏偏是这孩子一个人扛了下来……”她抹眼泪道,“好在还有小忆陪在身边,跟他能有个伴,不会被外人指指点点。”
“您这是什麽话!”席间有人放声道,“两孩子是佳偶天成,鸳鸯一对!”
这话一出,衆人登时大笑起来,频频点头。
“是啊,哪有这麽稀罕的事,这是老天爷开眼,搞不好还是前世就有缘分。”
“小北是鸳鸟,小忆是鸯鸟,哎呀,听着都美满幸福,不是坏事!”
濮冬泓看着哄笑的衆人,先瞥向嬉笑得意的贺重北,又去看另一人。
也许是这宴席太恢弘庞大了,他的目光绕了两圈,才在最末的位置,看到垂眸喝茶的南忆。
二十岁的南忆,和十五六岁时好像并没有区别,身形样貌仍如少年。
纤薄安静,沉默着忍耐一切。
很久以前,他们见过一面,并未有过更多交集。
贺母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儿子变成异类,又一向性格乖张,没个正形。
哪家权贵知道底细以後,都绝不会容忍自家孩子与贺家往来,再生个半人半鸟的怪婴。
她心里发苦,面上还要笑着敬酒。
“今天有濮先生来,是喜上加喜,也想托您见证两个孩子订婚。”
衆人纷纷举起酒杯,吉祥话已经搁到嘴边。
濮冬泓却没有看她,反而是抿了口酒,对贺重北说:“你手腕上那链子,是小姑娘送的吧。”
贺母脸色一白,场间气氛也变得凝重僵硬。
贺重北没料到濮伯一眼看见这链子,下意识抓抓头发,陪笑道:“大学同学送的!还挺好看!”
“这是限量的情侣手链,”濮冬泓身後的秘书冷声道,“贺少爷男女不忌,成日逃学,绩点1。9,昨晚搂着小明星在酒吧闹事,报的是濮先生的名头,对吗。”
贺母狠狠剜了儿子一眼,贺重北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忙不叠起身斟酒。
“您千万别误会,昨天都是那人抢我场子——”
叔父猛地一推南忆,催促道:“你帮着圆几句,这时候还不说话!”
“你爷爷从前对我多有指点,我很感激。”濮冬泓说,“这些年,我给贺家留面子,也是感念老先生的知遇之恩。”
“如今贺家股权变卖大半,几十口人坐吃山空,瞧着是窘迫难堪。”
他尾音一沉,露了厉色。
“没想到还有来卖孩子的!”
叔父汗流不止,起身辩白道:“您误会,这两孩子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谈恋爱都快两年了,绝对不是我们逼着——”
“是你们逼的。”南忆说,“我不和他出去约会,你们就抽我掌心小腿,威胁要把我扫地出门。”
“我不陪他出去通宵喝酒,你们就骂我狼心狗肺,这些年白白养我。”
他扬起头,笑意浅淡。
“叔父,我爸的遗産,到底还剩多少?”
叔父大怒道:“这是你发疯的时候吗,你胡说些什麽!!”
贺母发觉事态不对,起身维护道:“绝对不是这样,孩子今天也是着急了,才说这些糊涂话……”
“南忆,你过来。”濮冬泓轻声道,“我今天为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