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忆本浸在不安里,听到这句话时才倏然一僵,下意识地抚向他的左耳。
十四岁那年,他高烧不退,被叔父关了禁闭。
後来听力损伤大半,有一侧听不见低频声音。
他掩藏的很好,凭借右耳的代偿,以及长久以来识读唇语的能力,让自己显得与常人并无区别。
还是被发现了。
南忆抓紧被褥,神色难堪地自我澄清。
“其实我可以不用助听器。”
他唯恐被当作残次品,又或者是小心思太多的说谎者,解释时显得无助,也更柔软。
“小时候生过病,有一边不太好用,但我听得见你们说话——我的情况没有那麽糟。”
尹管家没有藏好惊讶的表情。
“你没做错什麽,”尹管家忍不住说,“这不是你的污点,助听器也只是为了帮你过得更舒服一些。”
“少爷,您现在已经是濮家的第二位主人,有权力以任何方式,让自己过得更愉快放松。”
南忆还捂着自己的左耳,此刻怔了片刻,说:“我绝没有隐瞒欺骗的意思。”
“您当然没有,”尹管家低声说,“我们都是您的仆人,请允许我为您更衣。”
一连几天,他都过着王子般的生活。
他可以在玫瑰奶露里泡澡,由专人擦拭身体,从发梢到脚趾都被打理地细致干净。
而宅邸不远处的湖畔也是私人所有,在化身鸯鸟时,他可以在睡莲间游曳逡巡,偶尔浅眠一刻,不被任何外人惊扰。
自初识的星期五,到闲散放松的星期日,濮先生都再没有出现过。
那人像是随手领了只路边野鸟,给它华丽鸟笼,精致小食,然後漫不经心地消失了。
助理姓柏,周日不仅带来了量身定制的助听器,还有一份转专业同意书,一份大学退寝安全知情书。
两份均需要家长签字,而那人银勾铁画的名字已经落在了上面。
监护人:濮冬泓。
南忆没有立刻接下那份助听器。
他希望自己看起来健康完整,并不存在所谓的残缺。
柏助理只是淡笑着说:“这也是濮先生的意思。”
南忆轻轻点头,不再有任何解释,按说明书侧耳戴好隐藏式的助听器。
他的瞳眸如星坠沉夜,在听力恢复的同一秒掀起震颤涟漪。
不一样。这不一样。
不仅是中低频的声音骤然变得清晰剔透,他此刻能听见微远的风声,助理的每一个字都变得明确清晰。
就如同浑浊冗杂的频率重新被涤荡一净,他的世界再度万籁清透,不再会错过任何人的话语。
南忆本来压下许多谢绝助听器的说辞,此刻陷在难以置信的恍然里,才发觉自己的幼稚好笑。
他已经习惯吃力的生活了。
听老师的讲解,听超市收银员的价格,每个时刻都需要全神贯注,要盯着别人的嘴唇。
可是现在……
“谢谢,谢谢。”南忆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麽,他觉得难为情,但还要去看那两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