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浑噩噩地跟在他身后,穿过光怪陆离的舞池,穿过那些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一丝敬畏的目光。隐约听到身后结账台方向传来压低的、兴奋的议论:
“天啊,刚才那个……是传说中的黑卡吗?”
“经理对他好恭敬!那人是谁啊?气场太强了!”
“嘘!小声点!听经理刚提了一句,好像是……夜氏财团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爷……”
“啊?!真的假的?!好帅啊……”
小钱
那些细碎的议论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地钻进耳朵。夜劲枭?夜氏财团?少爷?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心上,荒谬得让我以为仍在醉酒的噩梦里。我用力甩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诞的幻觉。肯定是酒精作祟,加上被老头子气昏了头,还有这酒吧该死的、让人眼花的灯光!对,一定是看错了,听错了。他只是一个家境普通、需要勤工俭学的学生而已。
走出“迷迭香”厚重的大门,午夜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夜劲枭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我瘫在后座,意识在酒精的泥沼里沉沉浮浮,只记得那酒店的名字似乎……相当昂贵。
剧烈的头痛像有无数根钢针在脑子里搅动,将我从昏沉中硬生生刺醒。意识艰难地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浮出水面,首先感知到的是一种极致的柔软——身下是如云朵般蓬松的床垫,触感细腻光滑,带着高级织物特有的微凉。浓重的酒气混合着高级酒店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顽固地萦绕在鼻腔。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由模糊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线条简洁的天花板,一盏造型极富设计感的艺术吊灯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晕。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被质地精良的丝绒窗帘过滤后,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身下的床大得惊人,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另一个枕头上浅浅的压痕证明这里曾有人短暂停留。我身上还是昨晚那套皱巴巴、散发着浓烈烟酒味的衣服。
这里是……酒店?一家显然规格极高的酒店。宿醉带来的眩晕和恶心感仍在翻涌,我强撑着坐起身,环顾四周。开阔的空间,低调奢华的装潢,每一件家具都透着价值不菲的气息。昨晚零碎的记忆碎片开始拼凑:迷迭香酒吧的喧嚣、刷爆的卡、父亲的咆哮、狐朋狗友的绝情、夜劲枭的出现、经理恭敬的姿态、还有那张在迷离灯光下惊鸿一瞥的黑色卡片……这些画面混杂着强烈的荒谬感和一种隐约的不安,在脑海中冲撞。
喉咙干得冒烟,胃里空空如也。我挣扎着下床,脚步虚浮地走进浴室。巨大的镜面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头发凌乱,昂贵的衬衫领口沾着酒渍,皱得不成样子,狼狈得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试图洗去一身黏腻的酒气和挥之不去的耻辱感,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浸入骨髓。
换上酒店提供的柔软浴袍走出来时,门铃恰好响了。打开门,夜劲枭站在门外。他换了身干净清爽的休闲装,手里提着一个印着精致logo的纸袋,食物的香气隐隐飘散出来。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平静得仿佛昨夜那个在酒吧灯光下气场慑人、被经理恭敬伺候的身影只是我的幻觉。
“醒了?”他走进来,语气平淡自然,将纸袋放在靠窗的小圆桌上,“吃点东西,都中午了。”
食物的香气勾起了胃里强烈的渴望,但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我看着他打开餐盒的动作,那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曾无数次在自习室翻阅厚重的专业书,在食堂收拾餐盘,在图书馆整理归还的书籍……勤工俭学的手。可昨晚……昨晚那笔钱!我喉咙有些发紧,声音干涩地开口:“昨晚……谢谢。”
他抬起头,唇角似乎弯了一下,那笑意很浅,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漾开的涟漪,瞬间就平复了。“谢什么,”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揶揄,将一份精致的餐点推到我面前,“大家是朋友。”
朋友……这个词此刻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上。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份盘踞在心底的沉重感却更清晰了。我拿起筷子,拨弄着餐盒里诱人的食物,犹豫再三,还是艰难地开口:“昨晚……花了你不少吧?那笔钱……”我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知道对你来说不容易,可能是你好几个月辛苦攒的……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你。”
“不急。”他简短地回答,拿起自己的那份,动作从容地开始用餐,仿佛在谈论的只是借了一本书,“先吃饭。”
他的轻描淡写并没有让我轻松分毫。愧疚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他越是表现得无所谓,那份沉甸甸的人情债就越发压得我喘不过气。那些他深夜在图书馆整理书籍、在食堂后厨帮忙、在校园里做兼职的身影,此刻无比清晰地在我眼前晃动。三万八千六!这对一个需要精打细算、勤工俭学的学生而言,意味着多少汗水?多少省吃俭用?而我,仅仅是为了一个晚上的挥霍和面子。
昨晚酒吧结账台那一幕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入脑海——那张在镭射光下惊鸿一瞥的、深邃厚重的黑色卡片。那真的是幻觉吗?还是……我忍不住,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求证欲,盯着他放在桌边的普通黑色钱包,试探着问:“对了……昨晚在酒吧,我好像……好像看到你拿出来的卡……是黑色的?眼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