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门後的景象和柳亦繁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添置任何家具,甚至没有基本的生活设施。
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原房东留下的丶略显陈旧的装修底子:大理石的地砖,淡纹路的墙纸,以及最基本款式的灯具和厨卫固定结构。空气中弥漫着空置房屋特有的丶冰冷的尘埃味。
所谓的“堆放杂物”,也只是在客厅一角,稀稀拉拉地堆着那七八个刚刚搬上来的纸箱,以及之前就随意放在这里的几个装着旧电脑丶打印机和一捆捆过期技术期刊的箱子。在一片空旷的背景下,这点东西显得格外微不足道,甚至有些滑稽。
柳亦繁环视这足有九十多平米的空旷毛坯房,再看看墙角那堆“杂物”,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对黄晓庭说:“把这些东西堆在这里,占着这麽两层楼……它们本身的价值,恐怕还抵不上这里半年的租金吧?”
她想起昨天整理时,那些箱子里除了些彻底过时的技术资料和废旧办公用品,确实没什麽有价值或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黄晓庭显然也早就知道是这麽个情况,闻言也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和无奈:“谁说不是呢。不过柳老师,您也了解周总他……”她顿了顿,用一种既像是吐槽又充满敬畏的语气说道:“他没发话让处理掉,谁敢丶谁又敢自作主张帮他处理呢?”
她的话点明了一个简单却残酷的事实:在周平安的世界里,逻辑优先级永远清晰。这些杂物是否值得占用空间,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下达的指令是“买下楼上层”来解决存储问题,那麽这个问题就已经被标记为“已解决”。至于资源是否被高效利用,那是别人的逻辑体系里才需要计算的事情。
只要他没意识到“这些东西可以扔掉”这个新选项,它们就会一直在这里放下去。而身边所有的人,包括黄晓庭这样的核心亲信,都只会严格地执行和维护他既定指令形成的“现状”,绝不会越雷池半步去提醒或改变。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那三名男员工展现了极高的效率。
他们先是利落地将书房里剩馀的旧物彻底清空。其实书房里早已没什麽重要东西,除了一台周平安偶尔会用的手提电脑和一些零散的文件被黄晓庭仔细收好准备带回公司,其馀的都归类装箱,准备搬上楼。
这间书房,随着周平安的工作重心完全转移到公司和实验室,早已名存实亡,更像一个被遗忘的储物间。
接着,他们的目标转向了客厅那组看起来坐感很硬的旧沙发和那张略显笨重的茶几。动手前,黄晓庭特意走到柳亦繁身边,用一种传达正式指令的清晰口吻,微笑着对她说:
“柳老师,周总早上特意交代了,”她顿了顿,确保柳亦繁听清每一个字,“这个房子里,除了他本人住的主卧,他自己慢慢整理。其他所有空间和物品,都听您安排。您觉得怎麽舒服就怎麽调整,旧的直接处理掉换新的也行。需要我们联系家居店或者设计师过来吗?您只管吩咐。”
这番话,说得客气又周到,将决策权完全交给了柳亦繁。
柳亦繁瞬间就明白了周平安的用意。
他是在用他特有的丶直白且高效的方式,给她铺台阶,给她“面子”。既然对外扮演着亲密关系,既然她已住进这里,那麽赋予她“女主人”般的处置权,便是最合乎逻辑丶也最省事的做法。
这符合他一贯的“解决问题”式的思维模式,如同他之前提供私人飞机一样,是一种基于“项目需求”或“角色扮演需求”的资源支持。
同时,柳亦繁也更深切地意识到:他对这个“家”里的绝大多数物品,确实没有任何情感上的依恋或不舍。那些沙发茶几,对他而言大概与办公室的家具无异,只是功能性的存在。留着它们,是习惯;换掉它们,也无不可。这种彻底的“无执”,源于他情感投射的极度稀缺,他真正在乎的东西,显然不在这里。
“暂时不用换新的,先搬上去吧。”柳亦繁对黄晓庭笑了笑,语气平和,“具体怎麽布置,我慢慢再看。辛苦大家了。”
“好的,明白。”黄晓庭点头,转身利落地指挥员工开始搬动家具。
在整个过程中,柳亦繁能隐约感觉到黄晓庭投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掩饰得很好却依然存在的好奇与探究。尤其是当黄晓庭的目光偶尔扫过那间已经被柳亦繁整理出来丶显然即将被使用的次卧时,那种好奇几乎要满溢出来。
一个被老板如此重视丶甚至赋予了全权处置他私宅权力的女人,却主动选择住在狭小的次卧,而非宽敞的主卧——这显然不符合常理,也与外界传闻的“热恋”剧本对不上。
但黄晓庭毕竟是在周平安身边历练多年的老人,深知什麽该问,什麽不该问。她将那份强烈的好奇心牢牢压在职业化的微笑和专业的态度之下,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半分打探的神色,只是高效地执行着指令,维持着令人舒适的边界感。
柳亦繁欣赏她的分寸感,也知道这好奇无法避免。她泰然处之地接受着这份打量,并不打算解释。
客厅很快被清空,显得比以往更加空旷,却也像一块等待涂抹新色彩的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