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落在长阶尽头,江景渐失神着,擡脚要再往下走,却又是一步站定在平地上。
江景渐心一惊,猛地回神,转头看着四周,又呆呆愣愣地望着前方,失魂落魄。
他不该来的……
但他还是自顾自地来了。
他要将人迁走,或是他就待在这里,以後一定会好好保护她。
江景渐垂下的手攥了攥,猛然扬手抓来旁边墙上的灯火,感受着自己满心羞愧,脚下飞快往前走。
逃也似的,越来越快丶越来越快丶越来越快——
橘红火光一路冲开黏稠黑暗,照耀平地小桥流水!
“嗒。”小石子被脚一踢,骤然弹跳着往前,滚动抵在门边。
江景渐瞳孔颤抖,惨白的脸上汗泪交织,嘴微张,一下一下喘着气,在寒凉中呼出团团白雾。他停在一面青铜黄金雕花巨门之前,浑身似是痛苦地微微弯曲蜷缩丶止不住地疯狂打颤。
“江,江景鸢,江景鸢……”
“江景鸢……”
低着头,双眼酸涩,嘴里断断续续呼着气,他拧着眉闭了闭眼,擡手推开前方大门。
“江景鸢,江……”
青铜黄金雕花巨门只刚刚敞开一条缝,他整个人就飞快钻了进去,好似躲避身後某种洪水猛兽一般,躲进门内。
“江,江,江景鸢……”
“江景鸢!江景鸢!江景鸢——”
“江景鸢?!!”
江景渐擡头的瞬间,瞳孔骤缩,手中灯火“啪嗒”砸落在地。
视野里,荧荧橘红昏暗笼罩中,巨大的丶雕花贴金漆黑棺椁之上,熟悉的少女衣着华丽繁复,侧对着他,坐在那里,安安静静。
江景渐不敢相信般睁大眼睛,只一瞬,他慌慌张张跑过去,叫道:
“江景鸢!你怎麽在这里!这里这麽黑,你怎麽在这里!!”
他扑过去,张开双手要抱她。那熟悉的少女一擡头,却没有看他,而是直直看向他身後未合紧的门缝,起身,身形穿过黑色绣花衣袂,飘一般地慢慢走过去。
江景渐猛地扑在漆黑棺椁之上,片刻不敢停,双手撑着棺椁,转头看她,又匆匆追上去,“江景鸢等等!等等我!”
意料之外,那熟悉的少女竟然当真停了下来,侧过身看来,苍白脸上神色淡淡,双眸漆黑无光。
“江景鸢……?”
江景渐愣愣,慢慢停下脚步站在她五步开外,想到了什麽般,瞳孔再一次剧烈颤抖,如月下深不见底的湖面,霎时波光粼粼。
他身形颤抖,声音颤抖,“你……”
江景鸢看着他,眼眸漆黑如深渊,脸色平静无波澜,不知……有没有想法,不知在想些什麽……
江景渐深呼吸,甚至不敢擡袖掩面丶生怕一个眨眼前方人就消失不见,他走上去,伸手去牵她,又牵不得。江景渐低头看着她的手,眼睛泛红,安静好一阵,低低地问她:
“你要去哪里?”
“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走。”
走过昼夜交替丶春去秋来,一低一高丶一亮一暗丶一前一後两道人影如幽魂游荡在原野。
如蒲公英,一点和一点小花,随风飘过东西南北。
他们飘来飘去又回到渊国,忽有所感,短暂停落在传说中的神秘东陵。
传闻中那个,说亡未亡又快亡的桓帝江未济,一身凌乱狼狈不堪,怀里一只胖乎乎的大白鹅,歪头斜身倚靠在草木山岩边,坐着不知多久。
大片聚散有致的倒地人影和暗红水泊中,他怀抱着的大鹅歪脖子闭眼,他自己也仰着头,望着天上悠悠白云。
见到有人从远方慢慢走来,见到来人面容熟悉,江未济脸上神色麻木,只嘴里发出一道轻又短促的平淡气音,似笑,又笑不出,对走来的两人说:
“血玺和‘山楼’你们拿走吧,我没用了。你们若有心就送我回帝渠城,没有就算了……”
声音轻轻平淡,难掩麻木之意。
江景鸢没反应,也望着远方的天,安静站在一边。江景渐一拂袖收起血玺和“山楼”,对他点头说:“我送你回去。”
江未济“嗯”一声,慢慢闭上眼。
…………
一低一高丶一亮一暗丶一前一後两道人影继续游荡在天地间,漫无目的一般,年复一年,看衆生笑,看衆生怒,看衆生悲泣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