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疏,我也实话和你说,若我们家当真没有牵扯,我不会说这些,可偏偏老,江家那些活了不知多久的大人们,他们有!”江月潭身形向前,伸手抓住她一边胳膊,深深盯着她的眼睛,说,“甚至你,没有你之前,我知道的就不少次。”
他有些艰难说道:“反而是我,是我从前不愿这样想……”
江云疏愣愣看着他,一时忘了动弹。
江月潭放开手,冷笑着向後倚靠,“他们说没有就没有?那从前他们和我说的是什麽?十几二十年前就有事闹大,说了解决,可他们执意。”
他说:“当时还根本没有你,老东西就只顾眼前,只顾眼前人——可後来你看,当年那些人现在在哪里?早早没用得销声匿迹了。只有那些老东西至今莫名其妙。”
说着,他眼神温柔,转眼一看侧前方小孩,柔声说:“而我们小疏呢,当年受牵连要担着麻烦丶要谦让,现在?还不是我们小疏更厉害丶最争气!”
慢慢的,他脸上又一点点浮现明显的怒意,“他们说好笑说没事,以前他们有人和我说,从前就是那个老东西出了问题,才有後来遮掩的这一切。”
江云疏久久沉默,脑海中竟然涌现出很多很多遗忘了的记忆,现在想想,好像是有些奇怪,她已经见到了那麽多,看到了无穷无尽,又怎麽会突然盯着眼前这一小点不顺心而痛苦?
江云疏回忆。
昨天一早的感觉,很割裂。当时,她是一边明确感觉到自己有小烦闷,但其实并没有多少丶很浮于表面的感觉,可是,她另一边又非常剧烈的痛苦挣扎。
江云疏感到无措。
“小疏,我们不是说‘一定’和‘非要’。”江月潭眼神温柔,柔和嗓音,耐心道,“是我们以前才叫‘一定’‘非要’。你知道萧家那边吗?从前我们觉得他们软弱糊涂,可现在回想,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麽才会舍近求远。”
他轻声说:“自己的家事,换谁都不可能和外人讲的,就算讲,也是藏了不知多少。”
江月潭凑上去,伸手轻轻抱了抱沙发上的小孩,低低说:“就像昨天我们的事,关乎小疏,我也没有和他们说。”
江云疏茫然着没有反应。
“小疏。”江月潭说,“我们心里要轻松随意不要紧张,你明早去和他们说说话,态度坚定点。”
好一阵,江云疏低头“嗯”了声。
…………
江云疏回去换了衣服,一个人在房间里慢慢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拿起水喝两下。
走着走着,她又走到了长书桌边,没落座,无意识地缓缓拿起笔,转眼随意一瞥纸张,瞬间眼睛微微睁大。
第一反应,脑子卡住呆滞空白。
第二反应,她空白的脑子只慢慢蹦出一个字——
啊?
江云疏呆呆地拿起纸,好好地仔细看了看,放下纸,缓缓陷入沉思。
预知?
不知道。
她觉得“预知”二字差了点意思。
不是看不是听,她也不喜欢胡乱地涂涂画画,就随意书写,不是写下一秒会怎麽怎麽样,而是一种……意象?
一种走向趋势和情绪感觉。
不只是纸上出现了什麽,胡乱书写过程中,突然一声响吓一跳,虚惊一场,外应——当然看情况。
相应的事发生前不明白——见多了能明白越来越多。发生後,再回看自己也有些看不明白了。唯有事发之时,瞬间恍然大悟又愣怔,原来如此。
她也做不到所有如此,只不过是越来越——有个一点点丶小半丶一半丶大半,满足了。
有很久无关的,她都无聊了,突然,又冒出有关的来——原来如此,过渡和平缓,谁也不能天天大起大落。
江云疏失神看着纸张,慢慢拿起笔,飞快地写丶飞快地写,写着写着,下笔一点点满是迟疑……“这是我写的?”江云疏手上写,眼睛盯着笔尖写出来的一个一个字,心中泛起古怪。
一顿,江云疏暗自一点头,就又丢开思绪和头脑,霎时满心轻松,笔下龙飞凤舞。
…………
次日一早。
江月潭来带了她走。
走过陌生的路,走到门边,江云疏肩膀一沉,馀光瞥见自己双肩上被两只手轻轻慢慢地拍了拍。
她慢慢仰起头,看不见身後的人,但意思到了,对他认真平静地“嗯”一声。
“好小疏……”江月潭顿时有些感动,轻声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