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右後肩处骤然一狠跳,分外清晰,江景鸢顿时更为清醒,片刻,她戒备地抵抗着困意和懒散,强撑着让自己歪了歪脑袋丶正了正身形,竟然又想迷迷糊糊陷入梦乡。
她没有陷入梦乡,明显感知到……一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状态从後拥抱了上来,可能是太懒了,她没有抵抗的丝毫想法……
她的意识消融进更为广泛的空白。
她也不知道为什麽是“广泛的空白”,只是她看着空白,下意识慢慢喃喃:“比之前更明显了丶更清晰了,更为广泛的空白……”
她彻底消融进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可能就仅仅三丶五瞬,江景鸢猛地想到空白丶想到自己,又跌了出来。
跌出空白,她依旧又迷糊又清晰,没有睁开眼,习惯地回想一番,心脏骤然“砰砰砰”狂跳,立马将眼睛闭得更严实,平稳心绪,主动地让自己沉进空白。
在那片白茫茫中,江景鸢霍然失去了对外界丶对自己手脚的感知,渐渐很快的,她彻底感知不到自己整个躯壳了。
她在那片空白中飘来飘去,那片空白在她中徐徐流淌。
她的意识一点点飞快消融进空白。
她感知不到她的一切,第一次如此清晰丶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这点。
突然,江景鸢猛地有了自己的意识,或是探寻空白丶或是探寻自己——探寻,就是注意到了。
她瞬间跌了出来。
如此反复几回,江景鸢侧了个身,抱着云雾打了个哈欠,如解梦般无需思考就明白了很多,不再试了,慢慢强撑着睁开眼。
视野里水光朦胧了一阵,江景鸢眨了眨眼,入目是那熟悉的白衣背影。她脑海中骤然蹦出一个问题:
“都说爱可以感化一切。爱要如何爱?”
从前,在雪地山林中,她曾独自一人紧闭房门两个时辰,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麽神丶圣爱衆生万物?是一定要爱衆生万物,才能成为神丶圣吗?”
她不觉得。
既然已经知道没有“必须”“一定”,那又为什麽会在这时候冒出“一定”“才能”呢?
不明白。她觉得爱不爱衆生也没区别,但,如果如此行为就能让自己成仙成神,那她就学着去爱。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又是看书又是劝解自己,让自己狠狠爱,确信了自己真的可以爱衆生万物,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开门一望人间,江景鸢瞬间面无表情,“砰”地将门关上锁紧,自己又钻回书堆里。
为什麽?哪里不对呢?她怎麽会爱不起来呢?!
不讨厌不喜欢,无感,不伤害也不会有麻烦的帮助,只想远离。
江景鸢觉得自己还不够爱,又开门关门好几回,发觉自己是爱虚不爱实——可以浅爱看不见的广泛的“衆生万物”,可落到具体的存在就不行了。
她不知道为什麽不爱,反正去爱就行了。
还是不行,没有丝毫进步。自己分明不爱,自己这麽懒的人还得时刻提醒自己要爱,爱没爱一点儿,自己更疲惫了。
可她独自在屋子里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爱了啊。
或许是在这事上浪费的时间少,失败了江景鸢也没有失望,想:“算了,各有各的方法,可能是这爱不爱的不适合我吧。”
不纠结。她转而看起别的书,看着看着,她竟然不知不觉又想到那个问题,不知不觉沉进无边黑暗——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沉进黑暗,她就正正坐在黑暗中心,想着问题,忘了其他。
忽然间灵光一闪,她呆住了。
她明白了。
不是爱他人达到爱自己,而是爱自己到了极致,不自觉就会爱他人。
自己对自己的爱很多很多,无穷无尽丶源源不断丶用之不竭,自然而然会向外散发丶溢出浓浓的爱。
可有注意过自己快乐非常之时见到的世界?
自己心的美好,自己脸上时时刻刻都在笑,自己见到的一切都无比美好。
若是一直定在心的美好中,从外看,那她表现出来的自然就是爱自己爱衆生万物。
想到这里,江景鸢望着那白衣人影,静静抿嘴笑。
“灾异”是什麽?万物的“灾异”是什麽?
江景鸢慢慢坐起,从云雾间起身,慢慢走向一袭白衣的“灾异”。
“灾异”是……
衆生万物不被接纳的自己。
江景鸢走到她前方,仰着脸,如小兽如稚童般向她伸出双手,自己整个人慢慢依偎进她怀里。
“安心,我们很好,我们以後都会好好保护我们自己的,你不要担心。”江景鸢侧过头,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嘴角扬笑,和她说,“你再等一等,我想让你听一听衆生万物爱的回响。”
“灾异”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後背,没有言语,低着头阖眸微笑。
江景鸢笑着,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