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吩咐庄谷,寻云带着一衆将士前往准备好的府邸落脚,自己则先带着萧越去河边看看洪涝情况。
天空依旧乌云密布,细密雨丝纷纷扬扬洒落,将整个温滨城笼罩在一层湿漉漉的薄纱下。
方以岚在左通判的引领下,踏入城中主干道。
尽管雨势未歇,但街道上却人来人往,地面上只积着浅浅一层水,百姓们神色安然,往来脚步匆匆却不见慌乱,街边店铺大多正常营业,门槛处都整齐堆叠着一排沙袋用以防洪。
从这些细微之处,便能看出梁千确实治理有方。
说起梁千,那可是瑞宁出了名的爱民如子的好官,温滨地势较低,又有两条流域穿过此地,历来便是洪涝灾害的频发之地。前年也是洪水肆虐,温滨大片田地被淹,颗粒无收,百姓们断了粮食。
梁千走遍温滨毗邻各城求援,踏破了无数乡绅大门,却无人应他,最後他一路北上求到了上京。一个四品官员到上京时却穿得像个拾荒乞丐,草鞋都破了底。进城看通牌时还被士兵拦下,只因他那落魄模样,实在难以让人相信他是朝廷命官,险些被当作冒充者扣押。
此事一经传开,瞬间轰动瑞宁,就连远在西北军都略有耳闻。景文帝听闻後,深受触动,念及梁千对百姓的一片赤诚之心,特下旨打开国库,拨款两千万两白银救灾。
粮食危机解除後,梁千却婉拒了升迁的机会,执意留在温滨。他依旧过着简朴清贫的日子,一心扑在地方治理上。百姓们对他感恩戴德,时常自发地送些吃食粮米表达心意,他一概婉拒,从未接受过任何馈赠,只道为百姓做事,是他的职责本分。
方以岚骑着皎月来到棠河边,主城区虽还未受到严重影响,但这河边的洪涝情况却不容乐观。
温滨城地处瑞宁中部,这里土质疏松,而棠河流经此地,日复一日的冲刷使得大量泥沙淤积,河床不断被擡高。连日来的暴雨侵袭,河水水位急剧攀升,若不即时疏通,河水漫溢决口只是时间问题。
而温滨的主城区正在下游区域。
方以岚眉头紧锁:“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开道泄洪。”
梁千注意到骑马赶来的二人,擦了擦满是泥土的手,走过来。
他身形瘦削,活像一根竹竿,脸颊两侧深深凹陷,皮肤黝黑,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四品官员,倒更像是个寻常农夫。
待看清来人是方以岚,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动作有些局促地行礼:“方将军,您。。。您来了。”
说话间,眼神始终闪躲,极力避开方以岚的目光,浑身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畏惧。
可自己分明从未与他谋面,这莫名的恐惧从何而来?
方以岚接着刚刚的话:“梁大人,这水位上涨的太快了,必须要挖道泄洪,不然温滨主城会有危险,一旦被洪水吞没,後果将不堪设想。当务之急,是转移东南角这片的住民,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可行的办法。”
梁千也有些难办:“我也这样想过,但这些村民本就过得疾苦,平日里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积攒下这些家当,让他们全部弃之不顾,谈何容易。”
方以岚长叹一口气:“多说无益,咱们先去现场看看情况,再从长计议。”
于是两人一同前往安水村,查看情况。
村口处,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正蹲在角落,拿着米粥喂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狗。
周围的村民扛着锄头路过时,纷纷投来嘲笑的目光,嘴里还嘟囔着:“自己都吃不饱,还拿粮食喂条野狗。”
女孩闻声擡头,笑得憨厚,从容貌上能看出来是个痴儿。她不慎在意地垂眸,继续有滋有味地看小狗吃饭。
方以岚和梁千找到村长,三人开始挨家挨户劝说村民撤离。
可村民们大多守着自家的家当,满脸不舍,说什麽也不肯离开。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子佝偻,死死地拽着一把破旧的农具,浑浊的双眼噙满泪水:“这都是俺一辈子的心血啊,说走就走,以後可怎麽活?离开这儿,就没活路了!”
几个村民本就聚集在一起,听到撤离的消息,情绪瞬间激动起来,高声喊道:“俺们不走,俺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你们说走就走,凭什麽?”
“就是!洪水还没来呢,凭什麽赶俺们走?你们就是想骗俺们离开,抢占俺的地。”另一人附和道,脸上写满了抗拒。
方以岚无奈叹气,也能理解村民们的抗拒:“洪涝将至,若不及时撤离,你们都会死在这里。家当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什麽都没了。只要你们即时撤走,这些家当朝廷自会出钱安置你们。”
村民们面面相觑,却依旧不肯动弹,有的说要先立字据才算数,有几个则说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狗窝,就算是被水淹死,也要死在自己的茅屋里。
方以岚刚要开口再劝,擡眼间,瞥见远处一座山丘轰然溃塌,如汹涌巨兽般的滚滚泥水,从远处奔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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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过渡章憋死我了,太难写了啊啊啊啊啊啊